郦家众人簇拥在母亲周围,看着花轿远去。
乐善坐在花轿上晃晃悠悠,眼前一片鲜红,耳边听见母亲远远叫着五娘,忍不住掀开盖头回头望去,眼泪落了下来。
鼓乐喧天里,何光远领着花轿队伍到了十字路口,同另一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狭路相逢。
杨羡坐在马上,睥睨地扫了何光远一眼:“叫他让道!”
小厮千胜狐假虎威,对着何家嚷嚷起来:“你们是谁家的花轿,也没个眉高眼低,敢挡杨家的亲迎,还不快快让道!”
杨家迎亲队伍齐声叫嚷:“让道,速速让道!先让我们衙内过去!”
何光远不知所措,问身边人道:“哪个杨家,这么跋扈?”
小厮低声说:“郎君,他那表姑母是杨太妃,亲手抚育过官家的。他家还和太后娘家做了姻亲,又有个得宠的姐姐刚晋了婕妤。皇亲国戚开罪不得,让他们先过吧!”
何光远听了,只得一挥手,整个队伍让过一旁,将道路让给杨羡。
杨羡微微一笑,策马领着队伍过去。两支队伍并头时,杨羡一个眼风扫过乐善所在的花轿,身边千胜会意,袖下手悄悄一翻,杨家打头的轿夫作势一个踉跄,花轿笔直冲着乐善的轿子撞了过去。
乐善只觉一阵翻天覆地,险些在花轿里吐出来。
“喜娘,外头怎的了?喜娘!喜娘!”
两顶轿子撞成一团,人仰马翻里,何家喜娘连忙安慰:“娘子莫怕,没事没事!”
何家人义愤填膺,揪住杨家人不放:“大路这么宽非要撞过来,欺人太甚了你们!”
何光远跳下马来,直奔乐善轿子而来:“五娘!五娘!”
杨羡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拳,何光远被打翻在地。眼看新郎被打,何家人丢下彩杖果盒反击,唢呐铜锣都成了武器。有人撞翻了街边摊子,摊主闹嚷着讨赔偿,喜娘丫头婆子们都被波及。两支花轿队伍打成一团,根本分不出谁是谁来。
何家喜娘看见何光远被围住,生怕他吃亏,连忙冲上去阻拦:“使不得!使不得!别打了!”
两位新娘闻听动静,从各自的花轿里出来,撞在了一道。
乐善刚要掀开盖头,杨家喜娘瞅准机会上去,一把捂住盖头:“还未成礼不兴揭的,快,快回轿里去!哎呦快快回去呀!”
一团混乱里,另一位出轿的新娘也被别人扶了,稀里糊涂地重新被塞进花轿。
杨家喜娘高声喊:“诸位诸位,不要打了!两家亲眷都在悬望,错过良辰可要再选吉日的,哎呀,快快住了手!”
杨羡知道得手,一把推开上来纠缠的何光远,率先上得马去,高声命令:“走!”
杨家众人得令撤退,纷纷捡起地上仪仗锣鼓,抬了花轿扬长而去。
衣衫凌乱、鼻青脸肿的何光远气愤不过:“世上哪有这样的无赖,荒唐!荒唐”
众人忙拦住,喜娘劝说道:“郎君不要气闷,诸亲都在堂上等着观礼,争鸡失羊才叫可惜,走吧走吧!”
马上,杨羡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花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洋洋得意道:“走,回家!”
杨家的迎亲队伍吹奏得更起劲了。
夜渐渐深了。
乐善闺房里,郦娘子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走到哪儿都瞧见女儿的影子,不禁深深叹了口气,握住女儿留下的簪子在妆台前坐下来。
寿华端着面条和小菜进来:“娘,忙累一天什么都没吃,女儿做了碗馎饦,多少吃一点吧。”
郦娘子挤出一张笑脸来:“怎的还不回去,女婿要来催的!”
寿华放下面汤,不经意道:“我叫他过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就搬回来。”
郦娘子顿时瞪大眼:“搬过来做什么,你两个吵嘴了?”
“阿婆执意还乡,家中也无长辈,本就一墙之隔,不如还搬回来。再说了,官人曾亲口说要入赘郦家的,过来孝顺娘亲也应当,娘怎么给忘了?”
郦娘子不敢置信:“当真?!”
福慧康宁好德也探出头来,福慧笑道:“当真当真!我们都回来陪娘住,好不好?”
郦娘子更加吃惊:“你们几个又弄什么鬼!”
三人笑着走进来,这个给郦娘子揉肩,那个给她捏腿,另一个也依偎在母亲身边。
康宁说:“五妹出嫁,未免娘觉着孤清,我们姐妹议定了,往后轮着回家住,一月一换就是了。”
郦娘子拍她:“胡说!哪有嫁出去的女儿终日住娘家的,你来了,女婿怎么说,公婆要怨怪的!”
好德笑着握住郦娘子的手:“女儿们自小没爹,是娘一手拉扯大的,出嫁便撇了亲娘,谁家敢讨这般凉薄的媳妇?”
福慧也理直气壮道:“可不是,我回家尽尽孝,范良翰敢说个不字?反了他了!下月我就带了娇娇回来陪你。”
郦娘子还要说,康宁开口:“娘,冠冕百行莫大于孝,大宋没有儿子的人家,不都是女儿供养亲娘?这点主张都没有,怎么配做您的女儿?”
郦娘子高兴得眉毛飞起,一把将女儿们都搂住了:“好好好,屋子都现成的,娘每晚挨个转一圈,干净得很!”
寿华端起面汤:“娘,快凉啦,您先吃吧!”
郦娘子高兴完了,又叹息一声:“哎,不知小五如今怎么样了?”
好德说:“但愿那何光远今夜少说少错,不小心惹恼了五娘,我怕他要吃大苦头!”
众人对视一眼,全都笑了。
深夜,杨羡宴完了宾客,一身酒气,脚步踉跄地进了新房,喜娘马上端了合卺酒迎上来,预备请二位新人行礼,杨羡看也不看一眼,一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众人不敢言语,无声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