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1 / 1)

――归根结底,此案的关键是桑迁的罪名为何

――是匿反者,还是匿为随者,决定着侯史吴能不能被赦。

――侯史吴只是故吏,非说其与庶人不同,还是牵强的

霍光沉默不语。

田千秋也没有说话。

――有些话是不能挑得太明的。

――当日告天下的诏书中可并没有说桑弘羊之子也是谋反之人

――侍御史所言由经义来说,是正确的,但是,治罪当依律令

――左冯翊与廷尉、少府的认定,应该说是没有错的。

沉默了许久,田千秋再次开口:“吏纵罪人亦有常法。大将军以为……?”

这句话说出来,表明田千秋已经在让步了。

――将侯史吴认定为吏,又是纵罪人,而不是纵为随者,也就承认之前的治论是错的了。

――如此,自左冯翊到廷尉到少府,都是要因此而获罪的。

田千秋已经在表示――如果霍光需要,可以认定他们有罪,但是,这个罪,不能太过。

――至少,绝对不能是死罪。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哪怕是霍光,也不觉得这个要求过分,但是,他仍然没有开口。

田千秋并不是没有耐性的人,见霍光不语,他也就放松了姿势,倚在凭几上,垂着头,一声不吭地等着。只是,霍光的耐性比起他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后,眼看着宫门将闭,田千秋不得不起身告辞。霍光也仿若无事地将田千秋送出殿门――虽然因田千秋年事已高,皇帝特许其朝见时乘小车入宫殿,但是,那也只是朝见时,今日这种情况显然不在特许之列。

出了宫,田千秋被苍头扶上车,脸便沉了下来,却没有发作,只说了一声:“回府”

事到如今,田千秋已经确定――霍光肯定在谋划什么

――霍光并不是对案子的裁决不满,更不是故意拿王平、徐仁发作,只是正好碰上了

――只是……霍光谋划的是什么呢?

隐隐约约地,田千秋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心中存着疑虑,田千秋面上不显,却接连几天都去见了霍光,然而,任凭田千秋如何说,霍光都没有松口,一直把“朝议”挂在嘴上。

田千秋的耐性终究是告罄了。在最后一次与霍光谈过之后,他没有再等到宫门将闭就出了宫,回到丞相府就命长史传令――召中二千石、博士会公车门,议问吴法。

――朝议?

――那就议议看

105、中二千石之言

105、中二千石之言

汉制,丞相,掌丞天子助理万机,典天下诛讨赐夺。

陈平说:“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其任职焉。”

孝文皇极爱邓通,赐以铜山,令其私铸,以致于“邓钱与吴越之钱步于天下”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深受皇帝宠爱的近臣,仅因为在丞相申屠嘉入朝奏事时,“居上傍,有怠慢之礼”,就引起了申屠嘉的不满,当时“凑事毕”,申屠嘉就向孝文皇帝进言:“陛下爱幸臣,则富贵之;至于朝廷之礼,不可以不肃”孝文皇帝也能答曰:“君勿言,吾私之。”卖出脸皮保了邓通一回,同时又注意没有伤害申屠嘉的面子。即使如此,事情也并没有因此了结。朝见之后,回到府中,申屠嘉“坐府中”,“为檄召邓通诣丞相府,不来,且斩通。通恐,入言文帝。文帝曰:‘汝第往,吾今使人招若。’邓通到了丞相府,“免冠,徒跣,顿首谢嘉。嘉坐自如,弗为礼,责曰:‘夫朝廷者,高皇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戏殿上,大不敬,当斩。史今行斩之’通顿首,首尽出血”,仍然不能脱身,最后,还是孝文皇帝“度丞相已困通,使使持节召通,而谢丞相:‘此语弄臣,君释之。’”邓通方得以死里逃生,向皇帝哭诉:“丞相几杀臣。”却也就仅此而已了,直到孝文皇帝崩,孝景皇帝即位,申屠嘉仍然安安稳稳地做着丞相,权力也没有什么变化。

孝景皇帝宠信的不是佞臣私人,而是晁错,对其所请,几乎是言听计从。孝景皇帝二年,晁错为内史,“贵幸用事,诸法令多所请变更,议以?m罚侵削诸侯”,因为晁错学的是“申商刑名”,政治主张的差异让申徒嘉对晁错咬牙切齿,而晁错自己却因为一时不慎,将罪名主动送到了申徒嘉手上――“内史府居太上庙?贾校?门东出,不便,错乃穿两门南出,凿庙?荚?”

――破坏宗庙乃是死罪,申徒嘉当即决定,奏请皇帝“擅凿庙垣为门”之罪将晁错“下廷尉诛杀”,不料此事泄露,不等申徒嘉入朝,晁错便先得到了消息,随即连夜请见皇帝,说明了情况,孝景皇帝一心保宠臣,等申徒嘉来奏请,便极力为晁错开脱:“此非庙垣,乃?贾性?,不致於法。”申屠嘉只得作罢。归府后,怒谓长史曰:“吾当先斩以闻,乃先请,为儿所卖,因误。”竟“呕血死”。

申徒嘉会有那般近于专横的言行,是因为依照汉掉,丞相对二千石之下的官吏者,可力行诛杀,事后,向皇帝报告一下即可。

在孝武皇帝设内朝专权之前,汉的丞相不要说召集二千石以下议事,就是任免二千石以下的官吏,也是可以直接作主的。

不说武安田?`为相时,“荐人或起家二千石”,以至于孝武皇帝对这个舅舅直言:“君除吏尽未?吾亦欲除吏”就是后来的布衣卿相公孙弘,也因为有任免之权而被董仲舒进言“仲舒窃见宰职任天下之重,群心所归,惟须贤佐,以成圣公。愿君侯大开萧相国求贤之路,广选举之门。既得其人,接以周公下士之意,即奇伟隐世异伦之人,各思竭愚,归往圣德,英俊满朝,百能备具。”后来,公孙弘开东阁客馆,以招天下之事。

田千秋之令在举朝看来都没有问题。

事实上,那份劾奏被御史大夫几番推辞,其所言的理由中有一条就是――此乃丞相之职。

――劾案百官、执行诛罚是丞相的权力。

――御史大夫受公卿奏事,举劾按章,却并没有验治、论报之权。

――元光四年春,丞相武安侯田?`言灌夫家在颍川,横甚,民苦之。请案。上曰:“此丞相事,何请?”

即使不论劾案之权,按制,百官集议,本就应当由丞相主持,并由丞相领衔上奏。

不过,这种集议,或者是皇帝召集朝议,或者是群臣上议,前者自然是宫中,后者,一般在丞相府就可以得出结论,在公车门集议……可以算是头一遭了。

不过,地点而已,加上只有中二千石与博士,人的确不多,因此,也没有人真的对此有什么想法,包括张安世与杜延年都没有想太多,甚至都没有想要不要将此事告知霍光。

――张安世是光禄勋,杜延年是太仆,都是秩中二千石,都在受召之列。

在两人看来,这不过是田千秋正常行使权力而已,再加上这几日,田千秋经常入宫,为的就是侯史吴案的事情,而霍光又不曾对两人详说,杜延年与张安世不知详情,两人还暗暗揣测是不是霍光与田千秋有什么默契了。

――毕竟,两人都知道,霍光并不是真的要治王平与徐仁的罪。

尽管有这样的揣测,到了公车门,两人与其他中二千石相见之后,各自入席就坐,对前来试探询问的诸人,都没有透露任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