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不要脸,臭打工的烂婊子,毛都没长齐,勾引比你爸年纪还大的男人了!你给他舔屌的时候,没觉得有股老人味吗?年纪轻轻的不学好,我帮你爸妈教训教训你!”

“你要是逼痒,就堂堂正正找个男人,没人说你!偏要和有妇之夫搞在一起,怎么,这样是不是更刺激啊?你偷人也就算了,还偷到我冯金铃头上来了!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冯金铃是谁?他郝德要没我冯金铃,没我冯家,还当示范幼儿园园长呢,他就是个屁!”

“你可能是有娘生没娘教,没人告诉你做人的基本道理,今天我冯金铃大发慈悲地给你上一课,不要仗着年轻有几分姿色,就瞎搞八搞,想要野鸡变凤凰。乡下土鸡永远是乡下土鸡,飞不上枝头!你以后给我老老实实的,要再敢跟郝德不清不楚,我就把你扒光了扔大街上!我冯金铃说到做到!”

她说两句就扇陈柔一个耳光,噼里啪啦一连打了十好几个,后者的脸迅速红肿起来,柔美的模子荡然无存。两个哥哥在妹妹的示意下,一股脑把陈柔工位上的所有东西,包括两大包做好的裙子,待加工的衣料,缝纫机,板凳,线筒……呼啦啦从三楼朝大马路上扔,有的挂在电线上,有的落到垃圾堆里,有的飘到行人脚边,路人纷纷驻足侧目。

有人大喊:“喂,有没公德心啊?大马路上乱丢东西!”

冯金铃朝那人笑嘻嘻招手,扬声道:“打工妹不要脸,同我老公搞在一起,我教训一下她,不过分吧?”

路人恍然,纷纷鼓掌叫好,赞她一声女中豪杰。

冯金铃终于出了口恶气,不禁面露得意,携家人扬长而去。

先前还对她一口一个“小柔姐”喊得亲热的女孩,抱着衣料“嗖”地蹿走了,工人们不禁窃窃私语。

“真是看不出来,平时闷不吭声的,背地里做这种事……”

“她才多大,十九不到吧……”

“我说她弟弟怎么能上红星呢,敢情是这个缘故……”

“被她老家爹妈知道,要被打断腿杆杆……”

主管赶到,工人七嘴八舌地报告一番,他走到贴墙站在走道上的陈柔面前,说∶“出了这种事,服装厂你肯定呆不下去了。等下老板娘来了,给你结算好工钱,还有工厂的损失费,你就不用来了。”

梁燕推门而入,看见陈柔的脸,肿胀变形,起码大了两圈,倒吸一口凉气,不禁骂道:“那女人也太狠了,怎么下得了手?有本事去打男的啊,男人都是管不了下半身的禽兽!享受完让女人自相残杀,呸!”

梁燕骂得爽快,仿佛忘了当初自己暴打小三的壮举。她身为服装厂老板,又是大婆,实在没必要自降身份与一个当了小三的打工妹共情,之所以有此表现,完全是因为她有求于陈柔。

对梁燕心里的弯弯绕,陈柔此时自然无从知晓,她脸上火辣辣的,既是被打的疼痛,又是无地自容的羞愧。梁燕的话让她心生感动,一感动,就对梁燕说了掏心窝的话。

“如果她要去红星打郝德,我宁愿她来厂里打我……是我错了……”

是她太贪心,非要无视现实基础,给陈康创造和其他小孩同等的条件。其实不上幼儿园也是可以的,无非是落后一些,陈康那么聪明,很快就能赶上的,对不对?为什么她这么笨,总是把事情搞砸,这事若传到幼儿园,老师同学会怎么看陈康?陈康又会怎么看她?陈柔,你真蠢……

可是,她又想到陈康在幼儿园学会了拼音,她上班而张子聪补课去的时候,他不再无聊地盯着空气发呆,而是自己捧着故事书,一字一句认真拼读,等她下班回家,兴高采烈向她展示他刚学会的字。她每天送他上学的路上,他会在后座晃着腿,清脆地唱着新学的儿歌。他很喜欢幼儿园,喜欢那里的游乐场,喜欢那里温柔的女老师,热情的小同学,喜欢儿童节园里发的奶油小蛋糕和桃子布丁,喜欢和大家一起做游戏……他无数次在饭桌上绘声绘色地描述,今日幼儿园又发生了什么趣事,眼睛闪闪发光。想到那束光芒,她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梁燕问她接下来的打算,陈柔摇头,想到陈康上个幼儿园就如此艰难,小学在即,她却失去了工作,无异于雪上加霜。这两年赚的钱,用于她和陈康的日常开销,还了陈碧云的两千,没有攒下多少,现在还倒欠厂里钱。陈康的户口问题,也必须想办法解决……她心中一团乱麻,看不清未来的方向。

梁燕见她坐立难安,想到自己酝酿许久的心事,终于沉吟着开口:“陈柔,想必陈碧云跟你说过,我有个儿子,今年整26了,还没结婚。他性格不好,不会讨女孩子欢心,他爸呢……”说到这里,梁燕停顿片刻,冷笑一声,接着说:“他爸又完全是个甩手掌柜,不管我们娘俩的死活。为这个儿子的婚姻大事,我一直很着急,想着给他找个女孩子,家境户口学历什么的都无所谓,只要乖巧懂事,温柔和顺的就行……”

陈柔有些听懂了,但又怕会错了意,闭口不语,只低头听着。

果然,梁燕紧接着道:“这几年我陆续考察过不下十几个女孩子,看来看去,还是你最合适。虽然,今天这事……但你别不好意思,我一点都不在意!都什么年头了,女人的身体还不能自己做主吗?再说了,我知道你肯定有苦衷的。碧云老跟我说,你是个品性纯良的女孩,这两年我暗中观察,你老实干活,从不参与厂里那些人际纷争,也不在背后说人长短,上次我给你算错了账,多算了一百,你还主动退了回来。当时我就跟碧云说,我太喜欢陈柔这小姑娘了,这年头,长得这么漂亮还这么老实的女孩可不多见了,无非是出身差了些。但若是出身不差,又怎会被我俩遇上呢?可见都是缘分……”

真不愧是生意人,讲起话来一套又一套,好在陈柔并未昏头,她想起陈碧云的话,迟疑道:“可我听说……老板娘的儿子……”终究没好意思把陈碧云的话说全。

陈碧云原话是:“谁能想到燕姐一辈子聪明好强,居然生了个羊癫疯的儿子,经常吃饭时吃着吃着就倒在地上抽搐起来,口吐白沫,呕吐物糊了半张脸,那模样,真让人可怜……”

梁燕柳眉一竖,十分生气:“是陈碧云跟你说的?真是大嘴巴!她怎么跟你说的?”

陈柔含糊道:“云姐没怎么说,是我自己瞎猜的,要是让老板娘不舒服了,您就当没听见……”

梁燕坐在转椅上左右摇晃几下,目光盯着某处,有些发愣,良久,她疲惫一笑:“算了,无所谓,反正也是事实,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说去吧。没错,我儿子有癫痫,俗称羊癫疯……”

她原本是笑着的,但说到这个病,她仿佛想到某些不好的回忆,突然哽咽了。

0026 游说

她忍不住对陈柔说出了埋藏多年的心里话,好像笃信她不会说出去似的:“我和许怀明曾经多好啊,谁知狗男人在我刚怀孕三个月就出去乱搞!儿子生下来,查出不好,他就要跟我离婚,我偏不如他的意!真是老天有眼,别看他这么多年瞎搞八搞,上过的女人足有一火车,硬是没再生出个一儿半女的……我看啊,分明是他基因有问题,所以才生不出孩子,就算生出来也有问题!”

说完梁燕才意识到不该这么说自己儿子,稍微平复了下,正色道:“陈柔,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你给我当儿媳妇,别说今天厂里那点损失你不用赔,你弟弟的户口问题,我帮你解决!我再不济,也在泽城混了四十多年,给小孩落个户还办不到?你要是再给许家生个孩子,不拘男孩女孩,你就是许家的功臣!连许家二老都要把你供起来呢!”

梁燕笑容灿烂,令陈柔无端觉得有些诡异,前方似有一个鬼魅的陷阱,等着她一脚踩进去。对梁燕的一席话,有些地方她很同情,比如丈夫的背叛,儿子的不健康,有些地方她不敢苟同,比如要她当嫁给一个陌生男人,借生孩子博取长辈的欢心,争抢家族利益,成为笑到最后的赢家,扬眉吐气。

见她久久不语,梁燕面上有些挂不住,心想:这个陈柔真是拎不清,莫非她觉得自己带着个拖油瓶,还能找到比自家儿子更好的不成?她是年轻有几分姿色,但谁又没年轻漂亮过呢?年轻漂亮的多得是,有几个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一飞冲天呢?何况她农村户口,家里要钱没钱,要学历没学历,父母双亡,名声眼看着也要坏了,哪家大好青年瞎了眼会找这样的?她要是错过了自家儿子,别说弟弟念书没着落,这辈子恐怕都要嫁不出去了……

心里这样想,但嘴上肯定不能这样说,梁燕扯唇笑了下,眼角却蕴着精明的寒光:“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你现在还有伤,不好留你太久,你今天就先回家,好好考虑考虑。赔偿呢,暂时先记着,我是老板,我还不知道员工家什么条件吗?估计你是赔不起的,放心,不会为难你的。去吧。”

梁燕说完喝了口茶水,再也不看陈柔一眼,埋头假装忙碌去了。

陈柔去诊所处理伤口,医生给她冰敷了半小时,又开了药,叮嘱她之后三天每天冰敷,按时吃药抹药,忌辛辣油腻,不要熬夜劳累,快的话一周就能恢复,慢的话两周。

她很想现在就去接陈康回家,生怕冯金铃已经一不做二不休杀到了红星幼儿园。但又没法顶着这样一张脸去幼儿园,害怕别人会问,也怕让陈康丢脸。

路过一个玩具摊,她灵机一动,买了一大一小两个面具,大的自己戴上,小的放进车篮。

下午四点,红星幼儿园大一班的小朋友正在教室做游戏,所有小孩手拉手围成一圈轮流背古诗,背不出的要出列表演节目。和陈康同桌的小男生已钦定了他左手的拉手权,如今前后桌的两个小女孩正为争抢他右手的拉手权争执不下。

她们互不相让,扯开嗓子发出尖锐爆鸣,朝对方拉开架势,局面即将失控的一刹那,陈康的目光被教室门口一个戴着面具的身影牢牢吸引。

他疑惑一霎,随即眯眼粲然一笑,挣开小男孩的手,径直绕过为他争风吃醋的两个小女生,边跑边喊:“姐姐!”

他一下蹦到陈柔面前,抱住她的腰,仰着脸天真发问:“你为什么要戴沙和尚的面具?好好玩喔。”

陈柔现出藏在背后的小面具,弯腰递给陈康:“好玩吧?姐姐也给小康买了一个,是孙悟空的,喜欢吗?”

“嗯!”

“你今天过得开不开心啊?”陈柔问得隐晦,嗓音不禁有些发紧,盯着陈康的眼睛,生怕从里面看出一丝伪装的痕迹。

好在陈康不假思索地点头,“开心!”

“今天姐姐提前接你回家,去跟老师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