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的来说,我认为这会是一篇甜文(情感方面),不算虐

0015 崩塌

“臭小子,你妈呢?又没回来?哼哼,她被野汉子勾住,不要你个拖油瓶了。”

陈康犹记数月前陈柔的眼泪与叮嘱,他瞟了刘老八一眼,起身拍拍屁股,转身欲走,被刘老八一把揪住后脖领,提起来,往地上用力一搡。

陈康四脚着地,攥起一把沙土,爬起身,往刘老八脸上一扬,趁其揉眼之际,脑袋用力顶向他的肚子,刘老八一声哀嚎,身子弓成虾状。

陈康朝他身上吐了口唾沫,一溜烟跑走了。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回想着刘老八的话。陈柔必定是他妈妈无疑了,但她想他喊姐姐,那她就是他姐姐,她想回就回,想怎样就怎样,关这些人鸟事?

刘老八这个老变态,自己是个粪坑,还有脸嫌别人不干净,整天管不住那张臭嘴,到处给人泼脏水,可谁又不清楚他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呢?陈康厌恶透了刘老八,发誓总有一天要他好看。

陈柔虽在镇上念书,但流言还是渐渐弥散开来,部分师生看她的眼神变了。

初三接近尾声,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中考了,这是支撑陈柔顶着异样目光,继续留在学校的原因。中考过后,她一定要带陈康离开,离开这个流言像巨大漩涡,能把人吃掉的故乡。

故乡,一个对多数人而言,承载着美好回忆的词,可对陈柔来说,她对这片土地并无不舍,唯一令她感到不舍的,是姑婆,村长夫妇,还有柳凤年。

一个周末,她去找柳凤年,例行的亲密后,她依偎在男人怀中,对他诉说起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并非想暗示他做些什么,单纯只为倾诉。

柳凤年爱不释手地揉着她的胸。陈柔十六岁了,正值发育高峰期,又有他孜孜不倦的按摩辅助,如今弧度已经完美地贴合他的手掌,覆之其上,如握一捧软雪。他神色餍足,只分出三分精力听她的话,懒洋洋地鄙视:“愚昧至极,一帮乌合之众。”

陈柔斟酌着接下来的话,她想带陈康离开,但又舍不得柳凤年。虽然二人注定没有未来,但真到分别的时候,陈柔还是想要争取一下,至少能够延长二人相处的快乐时光。

她说想带陈康走,但又舍不得与他分开,问他有没什么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她以为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谁知他听完,把手从她身上拿开,正色道:“阿柔,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怕你听了难过。我家已经安排妥当,把我调回燕城,调令已经到了,一周后就要到岗。”

陈柔闻言,明眸璀璨,道:“那不正好,我可以带陈康去燕城啊,中国这么大,我正愁不知去哪个城市呢?”

柳凤年凝视着她娇嫩的面庞,眉间闪过一丝懊恼,经过一番挣扎后,他决定向陈柔坦诚:“我能这么快调回燕城,是因为公安部长对我比较看好,他有个二女儿,和我同年。”

有些话无需说得太透,陈柔听懂了,他要回去娶门当户对的女孩了,她这个基层锻炼时的露水情缘,也该断了。不仅要断,而且要断个彻底,就连和他在一个城市都不行。

亏她还以为他也会舍不得她,没想到她想离开却正中其下怀,真是自作多情。

她笑了笑,说没关系,我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只是比我想得要快一点,这样也好,你我都不必为难了。

柳凤年见她一张苍白柔弱的小脸故作坚强,心微微一疼,从后拥住她,安慰道:“是我配不上你,我比你大那么多,未来已经定型了,而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前方有无限可能。”

还是熟悉的温柔腔调,讲出的话,却虚伪得令陈柔陌生。那个强健宽阔的怀抱不再让陈柔感到温暖安全,她的心头泛起丝丝凉意。

她挣开柳凤年的怀抱下床,拾起地上散落的衣物,一件件穿上。

柳凤年知道她不高兴,但也只能如此,他们是没可能的,这是一开始就明确的事,他并未欺骗她,柳凤年借此减轻内心的罪恶感。

他拉住她的手,递给她一枚信封,说:“里面有五千块,还有一张写着联系方式的纸条,是我二哥家的电话,以后你要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就打这个。”

陈柔问:“你是真心想给我,还是为了减轻罪恶感?”

“两者皆有。”

如果陈柔不缺钱,她大可把信封摔在柳凤年的脸上,但她缺,非常缺,所以她不能。她接过信封,不知该不该道谢。

最终,她什么都没说,走到门口,准备换鞋离开,柳凤年犹豫片刻,还是叮嘱道:“阿柔,千万别把我们的事告诉别 忘 ? ?συ ? 愺 ? 怤 ? ??ι ? 整 ? 理 ? 人,我们这行,对干部作风查得很严,何况当时你还那么小……”

陈柔蓦然回身,“我知道了,你给我钱,既不是因为想,也不是因为愧疚,而是为了封口!”她雪白的肌肤因愤怒薄染绯红。

“你不要这样说……”

柳凤年还欲解释,被陈柔打断:“你放心,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还贴补了我不少钱,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以后再见,我会当做不认识你,绝不会阻碍你的前程!”

陈柔离开出租屋,路过一个垃圾桶时,她毫不犹豫将信封里写有电话号的纸条取出,扔了进去,泪水却夺眶而出。

提前一天返校,学校空荡荡的没几个人,她翻开课本在宿舍复习。再过一个半月就是中考,她刚失去了喜欢的人,现下,学习是她唯一能把握的东西。她并未料到,三天过后,她会失去现下这唯一能把握的东西。

学校流言甚嚣尘上,同学们都在私下讨论陈柔,她强制关闭外界的连接,进入了一种游魂般的状态。

这天上午,临近下课,看着满黑板密密麻麻的粉笔字,陈柔的视野里似有无数僵白的虫子在幽暗中蠕动爬行。下课铃响,班主任喊她去办公室,有同学闻言,转头看她一眼,眼神中含义丰富,他们似乎知道什么,但她却被蒙在鼓里。

她跟在班主任身后,进了他的办公室,同这样一位流言缠身的女孩共处一室,他不得不注意避嫌,将门大大敞开。

“最近关于你的传言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甚至有学生说看见你和一个男人姿态亲密地逛商场,俨然情侣。中考在即,学生无心学习,这不是个好现象,不停有家长写抗议信到学校,不希望他们的孩子和这样的学生在一个学校学习……”说到这里,班主任停顿片刻,看了眼陈柔,目露不忍,但还是公布了审判结果:“校领导反复研究后,决定对你予以开除。”

作风保守的90年代,野蛮落后的村镇教育制度,陈柔的经历太过骇人,为世俗不容,面对大量家长的质疑和愤怒,学校选择明哲保身,快刀斩乱麻地除掉不安分子,殊不知于他们来说轻飘飘的处理,却足以摧毁女孩的一生。

陈柔当了两天游魂,反应有些迟钝,她好像没听懂,盯着面前办公桌上的墨水瓶愣了一阵,这才泪眼模糊,哽咽着问道:“为什么,我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伤害任何人……”

班主任不敢看陈柔的眼睛,劝道:“别这样……陈柔,以后你就会明白,人生不止读书一条出路,何况你带着个孩子,名声又不好,还能读多久的书呢?高中不是我们这种在土里刨食的农村家庭上得起的,你又是女孩,有小学学历已经够用了……”

极度恐慌和绝望之下,陈柔扑通一声给班主任跪下,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他网开一面,“老师,我求你了,就差一个月,你让我中考,好不好?”

班主任想扶她又忌讳和她拉拉扯扯,一脸尴尬道:“你别这样,快起来……这是领导的决定,我也没办法……”

陈柔刚和柳凤年分手,不会有人告诉她,义务阶段学校开除学生需要相当严格的举证,尤其是在即将中考的关键阶段,若学生家长不服,可向教育局提起申诉。但陈柔哪里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学校限她一天内收拾书本和行李,搬离宿舍,没有任何协商求情的余地,她的世界天崩地裂。

书本没有收拾的必要,几身衣服,一个铺盖卷,两双洗得发白的布鞋,就是她全部的家当了。她背着行李,走在回家的路上。

山路蜿蜒崎岖,一眼望不到头,四周是郁郁葱葱的灌木和野草,它们在明媚的阳光下肆意生长,叶梢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微光闪烁,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可陈柔的世界里却阴雨连绵,青苔丛生,不见丝毫生机。

她从昨天中午就没吃过饭,轻一脚重一脚地跋涉,嘴唇干裂,面色苍白,汗水混着泪水,不断滴入脚下的泥土中。

回首过往十六年,快乐的记忆稀薄如天上的流云,风吹即散,欺辱、难堪、惊恐、无助、逆来顺受……才是她生活的底色。她被土路上的隆起绊倒,竹筐一偏,一只布鞋滴溜溜滚落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