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中,扑鼻就是一股极为浓重的焚香气味。
殷月城鼻子一阵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阿嚏”一声巨响,似乎震得全屋都摇动了几分。
鄢雨空横了他一眼,说道:“此处是我鄢府重地,还请殷少侠稍作克制。”
殷月城揉了揉鼻子,气呼呼说道:“哼,你以为我愿意来这里吗?”
鄢雨空突然抬起右手,殷月城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数步,说道:“龟孙子又要打人么?”
哪知鄢雨空右手避开了他,伸到前面一张桌上,拿起三根线香,探到香烛上点燃了,双手持香,举过头顶拜了三拜,再端端正正插在香炉之中。
殷月城定睛看去,原来那桌上层层叠叠摆满了牌位,看来此处是鄢家的祠堂,眼神再往上看,不由得心脏漏跳一拍,忍不住大叫一声!
原来正墙上挂着一柄黑漆漆的木剑,正是天光寺与大周皇族殊死争夺、拖累得殷月城身陷困境的玄武剑!
殷月城这一惊非同小可,反手抓起鄢雨空的衣领,破口大骂道:“玄武剑果然在你这王八蛋手里!你骗我就算了,现在又为什么带我来看玄武剑?你要气死我吗?”
鄢雨空任凭他揪着自己的衣领,淡淡说道:“那不是玄武剑,你再仔细看看。”
殷月城怒道:“怎么不是了?你当我是瞎子么?”但鄢雨空平平淡淡的语气中,似乎有一种凛然威势,叫殷月城忍不住转头细看。
他方才震惊之下,先入为主,只当那黑木剑就是玄武剑了,此时再看,却发觉那“玄武剑”略为宽短,看形状是一把木刀,并不是玄武剑那般的长剑。
殷月城不禁愕然愣住,呆呆说道:“这黑木刀是怎么回事?现下时兴用烂木头做兵器吗?”
鄢雨空逐一掰开殷月城揪着自己衣领的手指,解释道:“这把黑木刀叫做朱雀刀,和玄武剑、白虎枪、青龙戟均有莫大关联。你想知道黑木四兵器的来历吗?”目光炯炯凝视着殷月城。
殷月城霎时领悟过来:“臭腌鱼强逼我不成,派狐狸精游说我也不成,现在就要拿玄武剑的秘密来诱惑我。原来世上有四把黑木头做的兵器,玄武剑我是摸过的,朱雀刀现在也见过了,白虎枪、青龙戟又是什么玩意儿了?这劳什子黑木四兵器显然系出同源,但为什么剑藏在大周皇宫,刀却藏在江南鄢家?枪戟又在何处呢?不不不,四把烂木头而已,关我什么事儿了?我可不上当。”
殷月城双臂环胸,下巴一抬,傲然说道:“我才不想知道,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
鄢雨空笑了笑,说道:“是我说错话了,殷少侠既为玄武剑而来,自然知道玄武剑的秘密。我鄢雨空在鄢家列祖列宗之前起誓,只要殷月城殷少侠助我散气运功,我就把朱雀刀借给你去干成那件大事。我许你……许你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内,无论成与不成,你都得把朱雀刀拿回来还给我。”
殷月城听得更加糊涂了,心想:“朱雀刀能干什么大事?为什么要一年的时间?”但若开口询问,不免露了底儿,重重哼了一声,说道:“为了一块烂木头,你就要我把自己卖了?我未免太吃亏了罢?”
鄢雨空眉头一挑,反问道:“吃亏?殷少侠未免自视太高了罢?”
殷月城笑了笑,说道:“我再怎么不济,总是比你高出半个身子。”
鄢雨空低头一笑,曲起食指,轻轻扣击轮椅扶手,作出沉思之状。
殷月城斜眼打量他的神色,一时间心痒难耐,只想追问黑木四兵器的来历,但总觉得难以措辞,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祠堂里登时安静下来,两人各怀鬼胎,谁也不说话。
正沉吟间,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四个鄢家家仆风一般奔到祠堂门口,俱是浑身大汗,气喘吁吁,满脸焦急之色。
一人说道:“少爷,芙蓉湖上放哨的家丁回来禀报,一群天光寺的恶喇嘛正在芙蓉湖畔大吵大闹,说是要来咱们鄢府……那个……要来咱们鄢府拜见少爷。这群恶喇嘛还数次派小船到湖上到处探寻,好在都给迷雾挡了回去。但他们这样吵嚷下去,势必惹出事端,这可怎么办?”
鄢雨空毫不惊讶,看向殷月城,说道:“你师弟来救你了。”
殷月城吃了一惊,脸色煞白,心想:“臭小子带来的八名手下都给我杀了,怎会突然冒出一群恶喇嘛?难道他和佳藏大喇嘛汇合了?万一我获救了,势必要被他们扭送回天光寺,才出狼窝又进虎穴,当真要命!”心下忐忑不安,没有半点儿喜悦。
第二十九章 春风秋月两茫然
鄢雨空见殷月城神色古怪,心中暗暗起疑,面上则丝毫不显,云淡风轻说道:“你们先带殷少侠下山等着,我稍后便来。”
四家仆毕恭毕敬答应下来,将殷月城押回山下厢房,便在门外等待,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不知少爷要如何应对。
过了半个多时辰,鄢雨空摇着轮椅慢悠悠回来,进得屋中,冲殷月城说道:“既然殷少侠看不上朱雀刀,我方才的提议也就不作数了。我已把朱雀刀藏到一个隐秘的所在,咱们这就去会一会天光寺的高僧罢。”
殷月城一愣,惊道:“你要带我一起去吗?这个、那个……区区几个恶喇嘛,你肯定能打发得了,我老人家就不必亲自出马了罢?”
他实在不愿以俘虏之身见到天光寺同门,更加害怕他们顺手牵羊把他捉去献给明王。
鄢雨空笑了笑,说道:“殷少侠太客气了。”转头吩咐道:“把殷少侠的衣履佩剑拿过来。”仆人躬身而去,不一会儿捧着殷月城的皮袍双剑回来了。
殷月城却不接过,往后退了一步,瞪大眼睛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放我走,还是……还是要把我送回给天光寺?”
鄢雨空眯着眼睛说道:“有位朋友跟我说过,你是从天光寺偷偷逃出来的,但我见你和你师弟同行,便以为那位朋友是听错了,却原来闹了半天,此话是真?亦或者说,你们师兄弟是从天光寺私奔出来的?否则你为何如此害怕见到同门?”
殷月城哈的笑了一声,说道:“开什么玩笑?那傻大个臭小子整天追着我,我甩都甩他不掉,犯得着和他私奔吗?”
鄢雨空却想:“你否认得如此干脆利落,那一定确有此事。原来你俩情热私奔,双双叛出师门。有这么个把柄捏在手里,还怕日后拿不住你?”笑了笑,说道:“我和天光寺又不是什么朋友,何必送你回去?便是九龙明王把全天下的金银财宝许给我,我也不答应。快换上衣裳罢,咱们要出去见外人了,你不是我鄢家的人,不便穿我鄢家的服色,家门规矩不能乱。”
殷月城暗骂:“你他妈的装什么正人君子?你这臭腌鱼强奸了我,难道也是家门规矩吗?”回到内室,脱下青衫,换上自己的衣服,将凤凰双剑挂在腰间。
兵刃在手,胸中胆气大涨,暗想:“臭腌鱼想必是要把我拉出去炫耀一番,杀一杀天光寺的锐气,待会儿见机行事就是了。只盼佳藏大喇嘛没有亲自过来,料想寻常小喇嘛也不认得我。”
出得厢房,跟在鄢雨空身后,一路走出鄢府,来到芙蓉湖畔。
码头边泊了一艘白帆船,两人上船,只见船上有三十名水手正奔走忙碌,个个精神健硕,携带兵刃,看来都是鄢家府中所养的精锐卫士。
鄢雨空一声令下,帆船即向北行,逐渐驶入迷雾之中。
四面八方望出去一片浓白,雾气弥漫在甲板之上,伸手不见五指。鄢雨空却浑然不受干扰,不时出言指点方向。水手依言掌舵,大约行了一个多时辰,鄢雨空说道:“在这里停下罢。”白帆船便即停止。
殷月城凝目眺望,只见前方数十丈外,雾气略显稀薄,隐约看见满湖碧绿荷叶迎风招摇,原来此处正好是迷雾阵的边缘地带,稍有风吹草动,白帆船就能立即掉头钻进迷雾,大罗神仙也追不上来。
鄢雨空点出了四名水手,说道:“你们四个即刻坐小艇上岸,请天光寺喇嘛开船来到此处会谈。只许他们开一艘船,船上最多只能有二十个人。否则我们立即回府,再也不与他们相见。”
四名水手领命,从大船上放下一艘小艇,跃入艇中,扳桨力划,飞速驶向对岸。
殷月城眼看强敌突至,鄢雨空却不慌不乱,在仓促之间把一切布置得井井有条,使得情势大大利于己方,不由得钦佩鄢雨空之能,暗想:“我输在他手下,也不算特别丢人。”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小艇回归,后面跟着一艘红帆大船,正是佳藏大喇嘛的坐船,殷月城那日在裴少君住所之外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