钛白粉料遇水就废了。
程一一连塞了数十个粉堆,各种档次的都照顾到了,看着杰作,这才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结果刚走出去一条街,就被一群地痞流氓堵住。
就算是东窗事发也没有这么快的。
程一有些奇怪,这些人上来就打,俨然是带了任务,可自己除了程家栋,还和谁有愁有怨,他咬着牙抵抗围殴,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面是十只手,他被压在地上,护着头。街头斗殴,其实要的是对方疼,要对方求饶,不是真的要致死,为防止出什么事,都是往身上招呼,有个人却反常地把他的脸掰正,露在阳光下,里里外外地瞧了瞧,然后再对照着手机上的照片,朝着他的右眼眶,狠狠来了一拳。
任务似乎更具体点,不仅仅是要他痛,对方也要痛快地解气。
“不好意思啊,小兄弟,破坏了你这张脸,不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谁叫你打了人家的老公呢?”
那人用膝盖抵着他的脖子摇头晃脑,拿手机给他拍了个照片,又喊着小弟来看,“瞧瞧,这拳到位了没?哎,别说,打完了之后这两个人都长得像起来,像他老子。”
小弟在那边吹捧,夏哥拳法松弛有度。
痛,真的痛……拳头落下来的一瞬间,眼睛是黑的,砸出了一片细密的星星,耳朵什么都听不到,慢慢才是嗡鸣,最先蹦出来的感觉是晕,再开始麻,想睁眼,睁不动也睁不开,眼前的黑转成了红,那是直视太阳的红,也是血的红,骨头裂开的痛最后冒出来,爆炸一般的火辣和细细绵绵的刺疼交织,经久不灭。
原来被打的滋味是这样,程一当时的那拳比这人的还狠,够程家栋受的了,想到此处,他居然过瘾地笑了起来。
血染了头发,糊住了脸,这人居然还能呲个大牙乐,渗人,这群混混心里都发颤,有小弟犹犹豫豫地问夏哥,不会打傻了吧?
傻?真正傻得是谁?
听到他们的话,程一抬了抬下巴,用那只没受过伤的眼睛,示意他们向后看。
除了那个叫夏哥的,四只脑袋齐齐转向,正好和角落里的摄像头大眼瞪小眼,他们没想到自己的行为曝光地如此光明正大,一时间,都哑住了,任由这机器完完全全地录下来他们的正脸。
刚被打第一拳的时候,程一就看见了,他半个小时前还在干着捣毁摄像头的活儿,现在走在路上,对摄像头自然还保持着敏锐。
在他计算着报警之后要多长时间才能抓住这群人时,眼眶就被砸了,昏天暗地之间,程一无不唏嘘地想,这个程家栋何德何能啊,负了自己原配,但那个可怜的原配还要帮他,报复回来。
他过瘾的笑容变了,愈发替无依无靠的母亲不值。
第0037章 死(1)九百珠加更
徐放从小就给派出所当差的哥哥送饭,见惯了街头混混斗殴到头破血流的模样,但是这次见着这般的程一,冷不丁一惊。
他几乎都不敢认,那个灰头土脸,派出所门口徘徊的少年,是那个神采飞扬,众人趋之若鹜的好学生。
哑巴了半天,徐放才憋出一句,“程,程一?”
程一嗯了一声,就被徐放冲上来捏住肩膀,“我操,你他妈怎么搞的!
徐放端详他,发现不仅脸上有新伤,胳膊上还有旧痕,是属于女人的抓挠掐痕,“被人勒索了还是找茬啊?不会是前几天那强抱你的女生吧?咋的,她混黑的啊,你不从就找人打你一顿?”
他的脑回路奇奇怪怪,程一顾不得皱眉,他嘶了一声,因为徐放恰好捏在了他的伤口上了。
徐放赶紧松了手,看他这样,又觉得气急了。
“走,去找我哥,青天白日的,还任由他们目无王法了!”
程一此时如无依浮萍,就被他拽着一角衣袖,穿过停着警车的场地,穿过贴着红色的忠诚、为民、公正、廉洁的玻璃门,他感谢自己有徐放这么一个气势汹汹又古道热肠的同学,力所能及地将他带到了最合适处理此事的警官面前。
不枉他特意绕路到这个稍微远一点的建民路派出所,不枉他记得徐放说过一句,暑假了,又得给他哥当外卖小哥了,每天四点半,老妈牌下午茶准时出炉,然后准时准点,风雨无阻给那狂加班不回家的大哥送去。
点心盒几乎是摔在自家兄弟的办公桌上,里面的黄油香沿着缝隙透出来,是烤得酥酥的花型曲奇饼,此时估计已经被震碎了。
徐放吸引了整个办公室人的注意,哥哥徐开刚要斥他,又见弟弟小孩求助般的目光,旁边的男生眼睛上凝固着的血,才意识问题的严重性。
校园霸凌?劣性斗殴?不是,不是,徐开认识弟弟的朋友,徐放邀请这个男孩来家里一起打过电玩,是个干净温厚,成绩斐然的出众男孩,他会卷入到什么事件之中?
反社会人格无缘无故的故意伤害?但身上伤口的报复意味过于明显,难道说是,家暴?
他认真地看着那个叫程一的男孩,对视着他完好的左眼,没有怯懦或者是劫后余生的惊惧,那里面是迷茫,是毫无光亮的心如死灰。
徐开说:“你需要帮助吗?”
许久,程一才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说,“我想报警,但是那个人说……她是我爸爸的原配。”
他气若游丝,轻不可闻地补充,“所以,我被打是应该的吗?”
“程一你在说什么啊。”这是什么遣词造句,徐放没听懂,什么被打是应该的,这明明是他们能寻求帮助的一条道啊。
他不明白,听惯了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徐开倒是懂了,他站起来,扶起程一,盯着这个因为曾经世界被打碎而恍惚的孩子无不惋惜地说,“并非应该的,你可以追求她的刑事责任……先过来处理一下伤口吧。”
冰凉的酒精棉触碰到脸上的脏污时,程一打了个颤,他怔怔地看着洁白的墙面,开始叙说着受伤的经过,他略过了那五双落在他身上的拳头,描述了一个由那个原配参与进来的故事。
他没有隐瞒前几天那个地覆天翻的起因,没有隐瞒自己把程家栋揍进医院,坦言着自己对给予他血脉的长辈付之的暴行,他想报复却被那个称之为原配的女人约到临时库房,如他揍程家栋的模样被人揍了一顿。
程一顺序颠倒,语无伦次,但两位听众却依旧能通过他凄惶、无助、脆弱、怔忪的模样把这个故事给补足。徐放都傻眼了,他没见过程一这个模样,也没有想过他会经历这种事情,徐放一会站,一会坐,听得心焦,听得着急,对徐开急赤白脸地怂恿,这是故意伤害,去抓她,抓那个女的。
血缘关系真的是一种多么好的保护罩,也是任何纠纷的遮羞布,他打了程家栋不用追责,但那个站在血缘之外的原配就有理由受到制裁。
今天他从库房里整完原料后,就遇到了那个女人,她穿得鲜艳,但挡不住面容晦暗。
程家栋的办公场所,程一远比这个原配来得熟悉,他猫着,听到她在打电话,用带着点口音的普通话和那头说着什么,公证,财产分割的话题,然后拿着属于程家栋的一串钥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在里面翻来覆去地找着,找到了程家栋公司的章。
晦暗的面容露出了一点称不上胜利的喜色,接着扬长而去。
程一意识到,这桩事里,没有谁是胜利者,这是前一秒的意识,下一秒,他被摁在地上,收回了这份感慨。
徐开不似弟弟,他保持着冷静,冷静地怀疑,“半大小伙子,能被一个女人打成这样?”
“哥你说什么呢!”徐放跳起来。
“不关你的事,我在办案!”
徐开相当严肃,他人高马大,一把把人拎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