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守洸接了酒,也不?扭捏,道了声’是’后仰头便将?酒灌了下去。旁边儿的宫女太?监见他如此豪爽都惊了一下,只见常守洸喉结动了几下,便放下了空酒碗,脸颊上?带了些许粉色,双眼一亮:

“好酒!”

元治帝见他这般豪爽,朗笑出声,指着?他道:“看看、不?错是他们常家的种!” 众人自然是一通奉承。

元治帝看着?常守洸,见他浓眉鹰目,肩平腿直,通身气质英武非凡,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些,赞赏道:“你?们常家世代出了多少衷臣良将?,朕都看在?眼里。” 转而正色道:“朕知道你?自小习武,也仰慕你?的父兄,想袭承祖训光宗耀祖。但朕既应了承恩公的情,便不?能叫你?到那刀剑无眼的地方去。”

说到这里,元治帝顿了顿,眉目间神色微变,接着?道:“承恩公护我儿有功……今自你?来了,你?前途性命自然有朕担保,你?在?这京中无叔伯兄弟,若是遇上?什?么事找不?到人商量,就来找朕,朕自会为?你?做主。”

这番话砸到众人头上?,宴会的丝竹之?声都跟着?一静,常守洸赶快几步走?出,跪在?地上?向元治帝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

“臣承蒙陛下抬爱。”

元治帝立即对?夏内监到:“快去将?他扶起来。”

这一通君臣相得落在?众人眼里,又是一番思量。元治帝果然还是护着?太?子一脉,禅国一事过去这么多年,还是念着?当日常老将?军为?太?子断后的恩情。

常守洸被扶起来?*? 后,元治帝又关心地问了一番他的吃穿住行,常守洸一一答了,态度不?卑不?亢,语言简练却不?失礼数。元治帝面上?的笑意渐深,忽得转过头,看向上?首一位,在?席上?非常安静的叶京华:

“慧卿,你也来。”

闻言,叶京华一顿,遂起身走?到席前,向元治帝俯身拱手:“陛下。”

元治帝笑盈盈地将?他打量一番,指着?他对?常守洸打趣道:“这次眹点了他的状元,你?可?是不?服?”

常守洸知道元治帝是在?玩笑,却也不?敢应,立即低头道:“绝没有此事。” 说罢,他抬眼看了叶京华一眼,见他侧脸如玉,看不?出什?么表情,暗自咬了咬牙,还是道:“此次……臣心悦诚服。”

元治帝将?他面上?有些不?服气、却不?得不?承认叶京华学问更好的神情尽收眼底,心底里暗笑这两人性格甚为?不?同。常守洸性子直爽,少年心性,什么都写在脸上;再看另一个,都是一般的年纪,确是什?么都露不?出来。

叶京华一袭月白描金团璞服,不?声不?响的站在?哪儿,听了常守洸的话,面上?连一点儿骄傲的神情也没有。真真儿是冷心冷清,小小年纪便跟他爹一个模样。

元治帝收回目光,对?常守洸道:“你?也别气馁,他只不?过文章写得好些,论纵马骑射,定是比不?过你?的!”

常守洸自然一番推诿。元治帝看着?这两个好材料站在?跟前,龙心大悦,朗笑几声后又将?一陪席坐着?他五皇子叫起来,让他到两人跟前:“小五,快拿酒各敬一杯。”

五皇子立即拿了酒起来,他今日头戴金冠,身着?赤红吉服,衬着?一张雪白小脸更加精致灵动。他拿着?专门准备的清淡果酒,走?到叶京华与常守洸身前,又是敬酒又说吉祥话,人模人样地装起来,倒是没了之?前调皮捣乱的模样,显出了十二分皇子的气度。

常守洸见状倒是有些惊讶,觉得这五皇子没有传闻中那般顽劣,打眼一看,真真儿如天宫神仙坐座下的仙童一般。

他不?知五皇子四平八稳的外表下,其实暗暗睨着?叶京华的神色,给他敬酒的时候手还抖了一下,洒出了几滴酒水来。五皇子当即就屏住了呼吸,极小心地打量叶京华的脸色。见叶京华看了他一眼,便敛下眼去,没有斥责于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元治帝笑呵呵的,在?后头与夏内监道:“小五比不?得他哥哥争气,但凡是能像他这位小舅舅一两分,朕便此生?无憾了!”

这话听在?众人耳里,又是一番震动。皇帝话里这个’哥哥’自然不?会是指平王相王,拿五皇子跟太?子比,当然是比不?过。但是元治帝话里这意思

叶京华是何等?人物,就算是五皇子在?学问政略上?的造诣不?比太?子,但若能学的一两分他们叶家人的城府心性,那驭下便也足够了。有宸妃的盛宠,叶家这门外戚,皇宫上?下倾力培养,过五年不?就又是一位东宫太?子?

几日琼林宴上?这一番情景传出去,够满朝廷的人琢磨大半个月去了。元治帝已算是个直白坦荡的明君,可?古话之?中’君心难测’之?话到底不?是戏言。皇帝长袖善舞,这一番对?付谁也没落下,这立储一事怕是好有一场好戏要场。

待敬完了酒,二人还席,五皇子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实在?是怕叶京华,待落了座,他抬眼一看静静坐在?桌前的叶京华,背脊骤然窜上?一缕寒气,本能地觉得他这个小舅舅今日心情极差。

所谓外甥像舅,五皇子与叶京华长相相似,且在?他手下讨命多年,对?叶京华的怒气有种准确的直觉。

另一边儿,常守洸看了眼叶京华,没从他面上?看出什?么。方才在?偏殿里他见叶京华打开他家那下人扔的荷包之?后就脸色不?大好,但很快恢复了正常,那荷包里的纸条立即被他烧了,常守洸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写了什?么。

现在?看着?他如玉像般笔直地坐在?桌前,常守洸只是觉得这叶家人真有意思,两父子跟不?认识一样。

没错,叶京华的亲爹,也就是当朝执宰叶仲伦,同样在?琼林宴上?。可?两父子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也不?说话,面上?一个比一个冷。

常守洸好奇地看向叶仲伦的方向,这还是他头一次见这位名震朝廷的执宰。只见他身着?一品官吉服,头戴乌纱帽,削面美?须,面上?同样无甚神色,却浑身气势非凡。

常守洸看了他片刻,认为?叶京华大约是像叶夫人多些。

两父子虽相貌不?甚相似,但那股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质却一般无二。两人面对?面坐着?,好似一对?望山石,好不?乏味。

元治帝似是也有同样的想法,开口道:“叶相,如今慧卿高中状元,你?没什?么勉励的话要讲吗?”

闻言,叶仲伦自桌前缓缓起身,朝皇帝的方位俯首,虽元治帝说了一通年事已高不?必多礼的话,却还是将?礼数做得周全?,后才道:

“犬子顽劣,听圣人言却不?通教化,拖累不?肯用功,已是我叶家之?罪。如今赖陛下恩泽赐功名,后而需得为?朝廷衷心效力,才不?枉圣人免过此罪之?恩典,又何来勉励之?说呢?”

这是在?说之?前叶京华三番四次推诿不?愿下场春闱之?事。

话毕,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叶京华身上?,淡声道:“好不?快谢过圣上?恩典,免你?拖累之?罪。”

叶京华闻言立即起身,向元治帝下跪谢恩。元治帝皱起眉,直接走?下座来亲自去扶起他,略不?满地朝叶相道:

“叶相啊,平日里也不?可?太?严苛了,他们小孩子一时贪玩也是有的”

然叶仲伦神色冷漠,像是并无半点触动似的,淡声道:“陛下仁善,却不?知我这二子最是顽劣,实在?不?如各位皇子知书达理。还不?去谢过各位大人。“

后一句是对?叶京华说的。叶京华便端起酒杯,从上?首的主考官良康开始一一敬酒问候。元治帝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你?啊你?,就是太?过小心。”

叶执伦面不?改色,拱手道:“陛下对?叶家的恩泽,老臣一刻不?敢忘。只是犬子顽劣,臣还喘气一日,便严加管教他们一时,只望以?后他们能于臣百日之?后不?至于侮辱门楣,若能为?陛下用得一二,那便是臣万生?修来的福气。”

元治帝听了这一番话,虽知道其中有夸张的成分,却还是十分触动。况且他也清楚叶执伦平日对?两个儿子管教确实严厉,以?至于和叶京华关系都似有些疏离,遂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老臣的肩膀:

“你?的衷心朕自然清楚,可?还是要嘱咐你?一句。管教归管教,可?还需注意别伤了父子和气才是。”

叶执伦自然是点头称是:“臣受教。”

看着?被叶执伦命令起来一一敬酒的叶京华,五皇子目瞪口呆。往日里只有叶京华收拾他的,哪里曾看过他被人’收拾’的样子。他不?禁心中滑过窃喜,赶紧低头喝果酒以?作掩饰。

另一边儿,常守洸见状却有些坐立不?安,本来他跟叶京华都坐着?好好的,现今就只剩下他一人没敬酒了啊?

而同时,接了叶京华的酒的官员都有些飘飘然,对?此子的清傲之?名他们此前都有所耳闻,没成想今日这位执宰之?子、一榜状元,板上?钉钉的未来宠臣还能来跟他们一一敬酒。且此子酒喝的甚为?瓷实,头一仰海碗的酒便饮了下去,他们甚为?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