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珠怒发?冲冠,一双猫儿眼中仿佛燃烧着两团烈火,冷嗤一声,扬起?眉梢道?:

“断人财路?我不?仅要断他的财,我还要他的命!若不?是贼人在此地根基已深,我早把他们祖坟都刨了,好好看看那些个糟污种子?有?几条胳膊几个腿!再将?那些脏烂骨头掏出来,全数喂了猪!”

这还了得!阿隆直接被?这一番诛心之言吓得又跌倒在了地上。面?色苍白,心中十分后悔,他就不?该平白说那话,激了老爷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

赵宝珠发?了大火,在后院转着圈儿踱步,深深吸了两口气,才强自?压下来,转头看向两人道?:

“这事我已细细选了人,今晚我们谋大事,还请善仪兄带着阿隆留守,别让他害怕。”

阿隆闻言一怔,没想到赵宝珠竟还念着他,滚圆的眼中落下两行泪来。

谁知善仪闻言却上前一步,向赵宝珠拱手道?:“大人豪志凌云,善仪愿一同前往。”

赵宝珠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面?上一怔,遂皱起?眉道?:“此事不?妥,你才恢复没多几日?,还是留下休息为好。”

谁知善仪笑了笑,走上前竟自?腰间哗啦拔出一把宝剑,对?赵宝珠道?:

“善仪此次出门?,为的就是行走江湖,仗义直言。今闻如此大事,如何能不?往?此柄宝剑乃是我自?那姓曹的手中夺得,虽不?敢说削铁如泥,却也算得上锋利无比,若有?那尤家歹人敢做欺上之事,我头一个便将?贼人斩于马下!”

赵宝珠见那宝剑,登时眼前一亮,与善仪一同握住宝剑,满眼感激地抬眼道?:“柳兄真乃吾挚友也!”

阿隆见他们玉做似的郎君两两相看泪眼,嘴里却说的全是些血腥气极重的话,震惊一下两条腿都似面?条一般滑软。

老爷一尊玉面?罗刹也就罢了、这儿又来了一座!!

这无涯县的天是真要变了!

赵宝珠自?善仪手中接过?宝剑,从头到尾看了,不?禁赞道?:“好剑!” 他抬头看向善仪,眼眸中光华流转,收敛神情道?:“宝珠知柳兄之血勇,可此事非同小可,即便我早已细细盘算,但?难保没有?意外”

善仪立即道?:“大人不?必再说。”

他凤目微移,目光扫过?一院子?里默默干活的壮汉。这些衙役都是众乡邻中自?愿投入赵宝珠门?下的百姓。此县苦尤氏已久,但?是这丝税一项,便不?知压得多少人没了生路。更别说那丝厂之地还是占了他们许多人的家田去的。其中痛恨酸楚,难为外人道?也!

善仪看着众人手中拿起?一根根木棍,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眸中却似静静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焰!他们如山峦般起?伏的手臂坚定地将?一根根木头顶上缠绕起?易燃的胶绳

善仪收回目光,看向赵宝珠道?:“有?此雄师,何惧不?能铲除贼人。”

赵宝珠收剑入鞘,顿时发?出金玉相击之声,他抬头紧盯善仪,两眼放光:

“说得好!柳兄乃我知心人也!”

阿隆原本摊在地上,听到这话却站不?住了,这又是挚友又是知心人的。这个柳善仪来了还不?到一天就成?了赵宝珠贴心的人,那他算什么。因为虽然害怕,他还是一抹脸咬牙站了起?来,倔强地看向赵宝珠:

“老爷!我也要去!”

赵宝珠转眼看向阿隆,见他涨红一张黑脸,双腿打抖还要逞强的样子?,朗笑着摸了摸小孩儿的头:

“你就乖乖在这儿给我看家吧!”

·

衙门?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众人对?将?要所行之事都心知肚明。虽忽然改了计划,却也算不?得出乎意料,这些个愿意留下的汉子?虽不?同文墨,但?早已在心里立下了’军令状’。城中的人家也隐约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原本喧闹的集市此时一片静默,了无人息,城里连个闲晃的懒汉都没有?。各个家户门?前隙开一条细缝,家里出了汉子?的妇人纷纷斜倚在门?廊下,状似磕着瓜子?彼此说着话,实则暗中确是留意着城中是否有?生人面?孔。

在一片肃杀的空气中,夜幕缓缓降临,然而天公不?作美,近丑时竟然下起?了大雨。

尤家丝厂靠山环水,占着无涯县西?北边儿南山坡下一处肥沃土地。赵宝珠一行人趁着夜色来到山脚下,于蒙蒙雨幕中接着山势藏了起?来。绕好燃胶的木头都用涂着蜡油的牛皮包好隔绝水汽,由?陶章陶芮两人背在身后。

山间雨水较城里更足,雨滴连成?水幕,模模糊糊将?制丝厂笼在其中,连厂房中点的灯火都有?些看不?清了。

陶芮看着心焦,不?住地叹气,抬头向马上的赵宝珠道?:“老爷,这雨下得这么大,可如何是好啊?“

赵宝珠高高坐于马上,玄色团雀服上的银丝线在黑暗中隐约闪着光亮,白玉般的面?庞沾了雨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由?上至下凝视雨幕中的丝厂。

“不?急。”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摸了摸座下墨林细密的鬃毛,回头对?陶芮道?:“不?出一刻这雨水必停。”

益州多雨水,山间天气变化无常。赵宝珠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指着天吃饭,也从此练得了这一身本事。

陶芮闻言,略微安下心,可终究还是不?安,只?将?那包着木棍的牛皮包袱又拴紧了些。

赵宝珠卷翘长睫一扇,雨水滚下来,啪嗒一下落到唇上。

他眸中光芒明灭,忽得转过?眼,看向一旁被?活捉住的三两丝厂护院:“今雨水来急,你们府上管事可会知道??或会派些什么人来?”

只?见在墨林蹄旁,跪着两三个穿黑红两色的粗布袍子?,面?上满是惊惧之色,其余都用黑布捆了嘴,只?有?一领头的没被?捂住嘴,抖着声音回赵宝珠道?:

“这、这山里是常下雨的,管事们不?会理。”

闻言,赵宝珠眯了眯眼,睫上又滑下数滴雨水来。他一张俊秀面?庞,做如此情态本该十分动人,然而那领头的竟然心中一凛,宛若被?豹子?盯着,猛地打了个寒颤!

赵宝珠看着他,幽幽道?:“你们在这儿也只?是干一份工,我不?愿为难。但?若你嘴里有?半个虚字,我先割你的舌头!”

善仪身着青袍赤裤,肩披玄色披风,玉面?修容,凤眸中冷光四射,宛若山中游侠,手执宝剑立于那领头人之前。

听闻这话,他冷哼一声,手腕轻轻一动,架在那人脖上的宝剑立即一闪,从刀背变作刀锋,冷光直接打在那人万分惊恐的脸上。

那领头的差点尿都被?吓出来,立即哽住脖子?叫喊起?来:“大人、大人!小人说的全是实话啊!生丝易燃,我们原在这儿就是看着明火,要是下雨就更不?用管了,断不?会有?府中的人来的。大人,小人真的什么都说了,没有?半点隐瞒啊大人”

赵宝珠定定看他一眼,回过?头,道?:“将?他的嘴也堵住。”

那领头的以为自?己死到临头,张嘴就要嚎,善仪眼疾手快两指点了他的哑穴,陶芮扑上来用黑布将?他的嘴蒙住。将?他与其余人放在一堆看管。赵宝无意伤人,故而在放火之前将?看守的下人全都提了出来,只?是事成?之前必得将?他们看好,以免走漏风声。

雨还在下,但?势力渐小。

众人见状都有?些躁动起?来,纷纷抬起?眼来看着马上的赵宝珠。

果不?其然,赵宝珠所说之事一字不?差,不?到一刻,雨水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