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 / 1)

徐念念弓着?腰,一愣,一缕细发在脸边飘,她抬眼看?欺负她的男人:“可是邸报上说你在重建京郊军营,很?忙,我不想耽误你。”

也正是因此,赵荆近来都在京郊军营留宿,他们许久没见面。

赵荆揪她耳垂:“邸报邸报,又是这破邸报,光看?了邸报写的,就是不会亲自问我。”

两?人去门前签字,与韩家迎门的人寒暄,周围官员已经窥探许久,终于上前攀谈:“赵尚书。”

赵荆点点下颌,官员早前没见过徐念念,一下看?到赵荆牵着?这女子的手,方才?赵荆也与她举止亲密,官员向徐念念作了一揖:“这位姑娘是哪家女郎,恕在下平日除了上朝就是闷在家宅中,一时眼拙认不出来。”

曾与徐念念在赵荆过生夜晚有过一面之缘的亲信上前,说:“这是赵尚书的未婚妻呀,你小子在工部呆久了,就只会挖挖凿凿,两?眼看?地?,什么都不知道。”

徐念念蓦地?一脸红,赵荆不解释,也不否认,就放任那官员恍然大悟,黝黑的脸露出一口白牙:“那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哦。我叫张移山,弓长张,愚公移山的移山。大家也叫我张工。”

徐念念看?向赵荆,赵荆说:“这是我一处得来的同僚。我那座府邸就是张工设计的,这回重建京郊军营,他也在。”

徐念念知道赵荆口中“同僚”的分量,张移山是品行端正,值得结交之人,只是想到那座尚书府,她不由疑问:“可你的府邸很?空旷似无物。”

张移山:“赵尚书就要求四方空旷些,说是喜欢在阳光明媚处摆草药,若你细看?,游廊用的不是圆栏杆,是横板杆,因为这样游廊两?边就可以摆小盆栽。当时我问他花园要修什么样式的,京派徽派苏派......他都瞧不上,他不要水,就要我填壤土,还有木床我削的是鱼儿?戏水的拔步床,他点名不要鸳鸯......”

耳边是张移山絮絮话语,徐念念去尚书府两?回,都怀心事,又是夜晚,压根儿?没仔细看?过。

可她的心,却因张移山的话,一点点变得赤烫,像是火上药炉煎好了,内里沸腾的水汽用力顶着?乌黑的炉盖,炉盖一颤一颤,几乎要被掀开。

亲信捂住张移山嘴:“你真的很?啰嗦,一会儿?看?灌不灌的醉你。”

张移山还想再多?说,亲信已经看?不下去拖走他:“你个不识相?的,别在这里打扰他们了。”

张移山挣扎:“哎,等等,我还不知小娘子姓甚名谁咧。”

明明入秋,徐念念快要热化?了,她都不敢看?赵荆,赵荆掌心里,她的手软得像陶泥,她囫囵地?答:“我叫徐念念,耳朵徐,想念的念,在城西经营一间医馆......”

话没说完,张移山已经消失在宾客之间,徐念念低头,手心包住红透的脸。

赵荆还在那里大赖赖:“耳朵没有包住哦。”

徐念念阂眼,眼睫颤颤,飞快抻腿踹他,赵荆劲腿随意?的朝旁边一挪,轻松躲掉:“你害羞什么,反正以后都要认识的,府邸也是迟早都要住进去的。”

徐念念忽然拽住赵荆衣襟,转身垫脚,亲了他一下,说:“可以安静了吗?”

赵荆拇指抚过湿润的唇,吊儿?郎当:“成呗,都听公主的。”

进府后,男宾与女宾分开,男人聊朝堂,女子则隔着?一方天井,在另一阁院聊女儿?家的事。

赵荆问她:“要过去吗?”

徐念念点点头,不然就白来了。

赵荆:“那行,有人欺负你,你就找我给你撑腰。”

徐念念走后,赵荆招来一丫鬟,托了话带给韩夫人。

在一众姿容华美的女宾之中,徐念念毫不打眼,她并未见到顾姨娘,韩夫人主持着?局面,上回在雨中游廊遇见那女子坐在韩夫人身边,徐念念目光与她淡淡交汇,而后分离,其余于她都是生面孔,但她们相?互熟络,徐念念这个外来客,真的面对一群贵女时,她一袭道袍朴素,格格不入,袋里压根儿?没几两?银钱,如何?能比拟这些金枝玉叶的女郎们?她心中突觉自己此行鲁莽了,暗暗后悔。

韩夫人瞧见,笑说:“徐小娘子不必拘谨,过来我身边坐吧。”

徐念念一愣,接下了韩夫人的好意?。

有贵女好奇问:“这位女郎是何?人,我此前并未见过,”来宰相?府参宴的女子,贵女理所应当认为与韩家相?识,遂问:“伊人,你不引见下?”

坐韩夫人左手边的女子朱唇含笑:“徐小娘子是之前上我家接生的女医。”

原来她叫韩伊人,按坐次,她应当是韩夫人嫡出的女儿?,徐念念对她的身份和她说出口的话都心中有数了,徐念念曾是后宅最没地?位的女子,怎会听不出话中的为难。

若是从前,她大概会闷闷不乐吧?甚至就因为一句话,惶惶不可终日。可她是真的以成为一名女医为傲,她喜欢栽药、为病人看?诊,闲着?就爱呆在医馆里,看?看?医书,整理《女医手札》,有时会有病人在她调理下,恢复了身子,提礼过来道谢,她会比被赵荆亲亲摸摸还高?兴。这还不够,她还想有朝一日,天下闻名。

相?比之下,这样的为难,太渺小了,就像是一粒沙子,沙子若障目,眼睛会难受,但沙子若在天地?间,则微不足道,不耽误走到山上的人观世间之景。

其实,她哪里是吃了什么勇气丸,她是吃了赵荆给她的定心丸,就如同她知道,最初那位来找她为母亲治龙缠腰的官员是刑部的,他们都没有说透,可她心似明镜,如果?她真的在这条路上磕了碰了,自己能站起来,摔得严重了,赵荆会抱她回家的。

席上,众人神色各异,她们几乎没见识过女医,但都听说,女子行医,是极不体面的,与三姑六婆并无差别,一时间视线齐聚徐念念,打量、探究,席间安静下来,韩伊人低头端起桌上茶杯,饮了一口。

徐念念温和一笑:“确实如韩姑娘所言,我是一名女医,诸位女郎或许觉得我出现在此处突兀、不配,我来前也彷徨,但我觉得满月宴一定把全京城身价最高?的女郎都聚在一块儿?,所以,我来了。”

徐念念起身,撩起一边袖,露出白皙腕骨,由檀木桌处提起紫砂茶壶,绣花鞋轻轻移步,清澈的茶水由壶口流入茶杯,她在为桌上的贵女们倒茶,并徐徐道:“我是来自荐的。”

“诸位女郎,我认为,我是一个有点儿?厉害的医生,我曾治好过官太太的龙缠腰,也为顾姨娘平安接生下四个孩儿?,除此之外,还治过头疾、风寒、高?热等病症,我善针灸,灸法精准,我在西城司大街拐口有一家医馆,我保证里头的药材质量上乘,药材哪怕有细微的差别,对疗效都可能大有影响,京城里,其实没有多?少家医馆能供比我家好的药,我每月都会跑药材市场,了解大致供货情况,对此敢做保证。”

她、她在干什么?当女医还浑然不在意?,自傲自夸?这人好生奇怪!

有贵女想端茶杯,饮茶舒缓震惊,一杯茶饮尽,空茶杯摆在手边,旋即又被茶壶添满了,她回头,与徐念念撞了个对眼。

贵女:......

徐念念:“我说这些,是觉着?大家有疾时能找我看?病。我上门看?诊的妇人里,有许多?其实是讳疾就医,默默忍受,小病久积成疾,很?多?话,忌讳向男医讲,但我觉得不必忌讳向女医讲,女医能直接把脉,并不容易出现误诊,胸、乳、下身等等的疾病也能看?,完全不必有名声受损的顾虑,可以像男子一般,病了就医。”

她说完,宅堂里鸦雀无声。

惊世骇俗,太过惊世骇俗。

女郎们无一人说得出话来。

徐念念朝一旁丫鬟要了盆热水,她手指拨过热水,细心擦拭,目光向其中一人:“我的手如今很?干净,可以让我为你诊一下吗?”

众人齐刷刷顺着?徐念念目光看?向坐在韩夫人身侧的韩伊人。

韩伊人捻点心的娇手一停,她认真对上徐念念的目光,眼眸忽地?颤动,徐念念眼下的那颗红痣与春节时无意?一扫的女子面庞重叠起来。原来,她早在小清凉山下就见过徐念念了,当时躺在赵荆背上睡觉的就是徐念念,墨发遮盖住徐念念大半张面庞,却未遮盖住徐念念眼下那颗红痣。

赵荆身边,居然一直都是徐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