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骤然变脸,把摩托车往地上一扔,揪住庄保荣的衣领,厉声喝道:“你敢!别忘了,我妈当时拿出整整十五万,买下了青楠的自由!你收了钱,签了白纸黑字,现在想反悔吗?”
“哼,十五万?”庄保荣没有被林昭的凶狠吓住,四肢像软面条似的垂下来,“人民币一直在贬值,那时候的十五万值钱,现在的十五万算得了什么?我们一家三口住在老家,吃饭穿衣不用花钱?让那些穷亲戚帮忙跑腿不用花钱?我看病不用花钱?还有你小舅子,他马上就要上小学了,文具费、校服费、兴趣班……哪一样不用花钱?”
庄保荣说得激动,面孔涨红,唾沫乱喷:“实话告诉你,那点儿彩礼我们已经花完了!你要是管我,当然最好,要是不管,我这就买张车票去北京,找青楠学校的校领导评评理,问问他们到底管不管学生的品德教育,身为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到底该不该尽孝道,该不该给残废的爸爸养老送终!”
自从知道庄青楠考上清华,庄保荣就打起这方面的主意。
郑佩英和林鸿文再有本事,也只能在铜山镇这一亩三分地护住庄青楠,到了北京,和他一样都是没人脉没背景的外地人。
一年多前,他还坐着轮椅,不方便行动,最近情况稍有好转,立刻跑过来试探林昭的口风。
林昭被庄保荣的无耻嘴脸气得脸红脖子粗,就像喉咙眼卡了颗又油又甜的猪油糖,直犯恶心。
他扬起拳头,打算狠狠揍他一顿,又怕被他讹上。
“庄保荣,青楠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到你这样的爸!你去她学校闹什么?非要毁了她不可吗?”林昭恼怒异常,直打哆嗦,“儿子女儿都是亲生的,你怎么这么重男轻女,怎么一点儿都不盼着她好呢?”
“她要是愿意跟以前一样孝顺我,我当然盼着她好,她要是一分钱都不肯给我,我怎么能让她好过?”庄保荣神经质地笑出声,“你想打我吗?你打啊,只要不打死我,我爬也要爬到北京。我想好了,到时候就在青楠学校门口拉个白条幅,说她道德败坏,弃养残废的爸爸,再端个破碗,跟她的同学们要饭……”
“够了!”林昭拿滚刀肉一样的无赖没辙,咬牙思索半天,放开庄保荣,脸色变得铁青,“你直说吧,你想要多少钱?”
他知道这种人贪得无厌,欲壑难填,给钱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但他压根不敢去想,如果庄保荣真的像口中所说的一样跑到学校闹事,庄青楠会受到多大的刺激和伤害。
“一个月两千块钱生活费。”庄保荣伸出两根手指,对林昭弯了弯,“乐乐上学的费用另算。”
林昭被这个数额惊得倒退半步。
他挣扎了一会儿,决定像当年去黑煤矿打工一样,独自扛下这件事。
他不能再次把父母卷进来。况且,如同庄保荣所说,他们不可能把他打死,也不可能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万一他真的赶往北京,后果不堪设想。
两千块钱虽然不少,背着庄青楠多打两份工,也就赚出来了。
林昭黑着脸记下庄保荣的手机号码和银行卡号,说:“每个月十五号,我给你打钱。不过,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私自联系青楠,或者做什么对她不好的事,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庄保荣见钱眼开,连声答应:“放心!放心!阿昭,我早就看出你小子仁义,有你这样的女婿,是我和她妈的福气,我们后半辈子,可都仰仗着你啦!”
林昭扶起摩托车,顶着冷风往家赶,在愤怒和憋屈的同时,竟然感到一丝庆幸。
幸好庄青楠没跟他回来过年。
他绝不能让这些烂人和脏事,阻碍她光辉灿烂的前程。
0101 汉堡糖
正月初六,庄青楠提前结束工作,赶到农贸市场买了一只土鸡、一斤活虾和几样配菜,路过糖果摊的时候,又称了几斤花花绿绿的软糖,准备做顿丰盛的晚餐,给林昭接风洗尘。
她回到出租屋,看到林昭仰面躺在沙发上,没换拖鞋,也没脱外套,状态有点儿反常。
“阿昭,你怎么了?”庄青楠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走过去摸摸林昭的脸,“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林昭连忙否认:“没有!”
他握住她的手,来回蹭了蹭,起身抱紧她,连做几个深呼吸,终于调整好情绪,笑道:“青楠,我好想你。”
庄青楠不大相信林昭的话,仰着头问:“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可能是坐火车太累了,睡一觉就好。”林昭搓搓脸,给她看自己从老家带过来的特产,“喏,这是你要的五花肉,我妈挑最好的部位,给你留了十几斤,这是她找人灌的腊肠,还有去年夏天晒的干豆角、腌的酱菜……”
庄青楠脸上现出动容之色,提议道:“拿一块五花肉出来解冻吧,我给你做红烧肉吃。”
“咱俩一起做,你等我换身衣服。”林昭偷偷看她一眼,打算要回自己存在她那里的钱,填补庄保荣那边的窟窿,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庄青楠从塑料袋里挑出几颗汉堡糖,托在手心,问:“你还记得这种糖吗?小时候经常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看见。”
“当然记得!”林昭撕开包装,把黄色的“饼胚”、红色的“肉”和绿色的“蔬菜”层层分离,又挤到一起,“我那时候经常买一大堆,像这样叠罗汉,叠上十几层,一口气塞到嘴里。你呢?你这么玩过没有?”
庄青楠的目光变得黯淡,苦笑道:“没有,我没零花钱,只能看着别人吃。”
林昭心里一跳,不敢再提过去的事,掩饰地打开冰箱:“青楠,都需要什么材料?要不要再炒几个鸡蛋?”
他忽然“咦”了一声,拿出两瓶印满英文的葡萄酒:“这是咱们的吗?”
庄青楠点点头:“对,我前几天陪谷教授参加学术年会时,领的伴手礼,要尝尝吗?”
林昭转了转念头,觉得把庄青楠灌得半醉,再提工资的事,或许更容易开口,便答应下来:“好啊!”
一个小时后,五道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端上饭桌,林昭颇具仪式感地翻出两个高脚玻璃杯,倒满葡萄酒,又找到一支香薰蜡烛点上,和庄青楠面对面坐下。
他积极寻找话题,聊起亲朋好友的近况:“爷爷奶奶的身体不太好,需要儿女照顾,我爸来回跑了几个月,瘦了一大圈,顾不上管家里的事,跟我妈商量着,一口气卖了三十头猪,好在价格还不错;欣姐打算今年五一结婚,想请你当伴娘,我跟她说你可能回不去,让她提前找别人……”
“对了,我还帮你打听了龚雨的情况,她和你一样,好几年没回家,听说在深圳做生意,也不知道赚没赚到钱。她爷爷奶奶担心得不行,碰见街坊邻居就说,当初还不如狠狠心逼着她嫁人……”
庄青楠安安静静地聆听林昭的话语,觉得那些故人的面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或是和蔼可亲,或是骄傲明艳,眸中逐渐涌动泪意。
她端起杯子啜饮甘醇的美酒,态度有所松动:“欣姐结婚是大事,我也确实很久没回去了,到时候看看能不能腾出时间……”
“我已经拒绝她了,你不用回去!”林昭紧张地阻拦她,“你就专心做你的实验,考你的研究生,这才是大事,相信我,大家都能理解!”
林昭和庄青楠你一杯我一杯,不知不觉把整整两瓶葡萄酒喝完,同时进入醉酒状态。
庄青楠第一次喝这么多酒,不适应地用手背贴了贴滚烫的脸颊,伏在餐桌上,轻声道:“阿昭,我头晕……”
“看来,学霸的酒量也不怎么样嘛……”林昭五十步笑百步,蹲到她脚边,从底下观察红扑扑的俏脸,指甲刮刮鼻子,做出个羞羞脸的动作,“你这就不行啦?我还能再喝一瓶呢!不,两瓶都没问题!”
庄青楠勉强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卧室走:“我晕得难受,去床上躺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