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林昭还不明白，很多人也是这样，一步走错，一个决定没做对，整个人生都会变得苦涩。

出乎经理意料的是，总部派来的检查组并非走过场，而是一板一眼地督查起来，从消防设施到物流运输，从商品摆放到服务流程，仔仔细细地过了个遍，挑出很多毛病，最后又开始核算人员成本。

员工们个个绷紧无形的弦，生怕撞到枪口上，只有林昭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天往经理的办公室跑一趟，催促他赶紧招新人。

这天晚上，他忙完本职工作，高高兴兴地买好电影票，截图发给庄青楠，见时间还有富余，熟门熟路地走向经理的办公室。

隔着门板，他听见里面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我在超市干了十年，起早贪黑，没日没夜，从来没有出过一点儿错，裁员为什么裁我？”赵大姐嘶哑着嗓子质问经理，“别装糊涂，我看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商量好了让他们唱白脸，你唱红脸，合起伙来赶我走！”

她激动地拍桌子摔东西：“我告诉你们，做梦！姓张的，咱们也算老相识，你知道我家有多困难，知道这份工作就是我的命，怎么还能下这样的狠手？这么多年来，我给你送的礼没有一万也有几千，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经理气急败坏地说：“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根本顾不上你！赵大姐，你说这话是在威胁我吗？你真当我不知道你在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你把我辛辛苦苦招来的人全都弄走，还偷那么多东西，别怪我没提醒你，真要捅出来，我大不了不干，你可是要坐牢的！”

林昭听着他们在里面狗咬狗，怎么也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他没什么大仇得报的松快感，只觉得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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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9 草莓酸奶溶豆

第二天上午，赵大姐红着眼睛来超市办离职手续。

她人缘不好，没有一个同事出言安慰。

经理还让林昭盯着点儿，生怕她顺走什么东西。

林昭冷着脸站在女更衣室门口，见赵大姐收拾了一大纸箱个人物品，犹豫片刻，没有按照经理的意思仔细检查，而是直接放行。

赵大姐意外地看向他，法令纹深深地垂下来，嘴角紧紧抿着，似乎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

“别误会。”林昭撇撇嘴，“我一点儿都不同情你，只是不喜欢落井下石。”

赵大姐的嘴唇动了动，把箱子放在桌子上，挪开上面的橡胶手套、碗筷、洗洁精等杂物，从底下翻出一个还没拆开包装的保温杯。

满是皱纹的手把杯子递到林昭面前，她哑声说：“之前的事……对不住，这个送给你。”

林昭哼了一声，说：“你终于肯承认你陷害过我啦？你的东西我可不敢收，谁知道什么来路。”

他眼尖地看见箱子里放着一罐草莓味的酸奶溶豆，像是给婴儿吃的，联想到之前丢失的奶粉和尿不湿，眉心一跳，问：“你家有小孩子？”

赵大姐没有回答。

她把杯子放到一边，有气无力地说：“反正我也用不上了，你不要的话，就扔了吧。”

接着，她抱起沉重的箱子，佝偻着苍老的身躯，步履蹒跚地离开超市。

离开她机关算尽、泯灭良知，却挥洒过无数汗水的地方。

林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拆开保温杯的包装，发现杯子的质量相当不错，杯身上烫着金色的大字“优秀员工奖”。

日期是五年前。

林昭对赵大姐的过往产生好奇。

她也有老实本分的时候吗？

她遇到了什么变故，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可憎的模样？

林昭向年龄大一些的同事们打听。

他们和她都不熟悉，只知道她年轻的时候被丈夫抛弃，独自拉扯一个女儿，过得并不容易。

卖鱼的大哥提了一嘴她的女儿精神方面好像有点儿问题。

林昭心事重重地回到家，拦住准备回宿舍的庄青楠，说：“晚上一起吃饭吧？我买了好多菜，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长时间的练习下，他的厨艺终于有了进步，如今已经可以挑战中等难度的菜品。

林昭换上宽松的T恤和短裤，站在洗菜池旁，一边挑虾线，一边和庄青楠聊起赵大姐的事。

庄青楠安静地听着，却没有深聊下去的兴致。

她遏止林昭的好奇心：“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把这件不愉快的事忘了吧。”

林昭乖乖地“哦”了一声，垂眼看着不锈钢盆里垂死挣扎的鱼。

他发了一会儿呆，才抓住鱼头，把它按在案板上，“咔咔”几刀，剁成小块。

吃完饭，林昭把庄青楠送到宿舍楼下。

庄青楠站在台阶上，按住他头顶一绺翘起的头发，半天也没压下去，只能放弃，说道：“快回去吧，累了一天，早点儿休息。”

林昭答应着，咧嘴笑道：“你先进去。”

庄青楠往里走了两步，听到林昭在后面叫：“青楠！”

她转过头，对上他忧心忡忡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问：“你还是放心不下赵大姐，是不是？”

林昭咬咬嘴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我还不了解你？”庄青楠认命地牵住他的手，带着他朝外走，“说说看，你想做什么？”

熟悉的感觉悄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