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霸道越界的赌注,沈透眼睫微动,脸侧落下一滴汗珠,回:怎么赌。
宋初衡给他打了语音过来。沈透接通。宋初衡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过来,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显得独树一帜,低沉好听:“从现在开始,我们都不要看时间,我不知道你这趟车什么时候到莆田站,你也不知道我下车后会在莆田站等几分钟,等哪一趟列车。现在,我们把时间交给自己,也交给命运,要是我碰巧进了你的列车,你就答应做我的男朋友,要是我们错过了,没有在车厢里碰见,我就答应你一件事,什么都可以,包括……让我离开你。”
这赌注对他们来说,都至关重要,带着别样的刺激,和浪漫。
要两个人在芸芸人海里相逢,进入同一趟列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沈透心脏噗通跳动,似乎看见了命运的齿轮转动,只要他同意跟宋初衡打赌,他所处的齿轮就会在某一刻与宋初衡重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催促着人忘记伤痛,开启新的篇章,沈透也愿意冒一次险,不再胆怯,应下赌约:“好。”
会在地铁里遇见宋初衡吗?
遇见宋初衡的概率有多少?
沈透也不知道。他不知道宋初衡会等几分钟,不知道宋初衡会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一切,都看宋初衡如何抉择。沈透仿佛被命运捏住了脖颈,他在此刻意识到,宋初衡一直在身后追逐着他,宋初衡很努力的,想要把他的命运也收尽掌中。
宋初衡一直在向他奔来,不顾一切。
4分钟后,列车又开走了,沈透没有上去。
他在这时间的缝隙里,设想了无数个和宋初衡在一起后的可能。
人可以计算评估,规避风险,爱情却是个例外,爱情不能被规避,不能被预知,爱情只有发生,和毁灭。当爱情发生时,不管如何糟糕,都必然深陷其中,蒙蔽双眼。沈透无法抵挡情感的攻势,他与宋初衡之间,没有什么水到渠成,只有突飞猛进,无处可逃,陷入循环热恋。
8分钟后,又一趟列车进站,沈透握紧手机,迈步踏进车厢,踏进时光的列车,在隧道里快速穿梭。
车厢内响着列车经过隧道的轰鸣声,沈透坐在了靠车厢门的位置,和上一次一样的位置,他盯着车厢上方路线图的旋转指示标,呼吸紧张,手心里冒出了细汗。
他没有玩过这种游戏,一个游戏交付一生,实在令人心情忐忑,又无端刺激。
播报下一站是莆田站时,沈透低下了头,他的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像是列车停在了分叉路口,不知该往左还是往右,他很紧张,心头跳得很重,不知是期待还是难过。
他开始胡思乱想,甚至埋怨宋初衡,为什么突然要打赌。
明明刚才他都已经用力奔跑进了地铁站里,用力抵抗心中讨厌宋初衡的恶魔,迫切地想要和他坐同一趟列车回家了,为什么又要设置什么赌注,害他煎熬得犹如居无定所,害他担心如果待会儿真的错过,心情该是不为所动,还是空落落。
时间流转莆田站到了。
列车门缓缓打开,有乘客下车,又有乘客陆续进来。
时间仿佛静止,沈透屏住呼吸,慢慢抬起头,往右看去。
有人进来,有人出去。
单单没有宋初衡的身影。
滴滴滴车厢门关上了。
沈透怔然,他猛地站起来,抓着扶杆,透过车厢玻璃门往外看去,他急切地搜寻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身影,最后却一无所获真的没有宋初衡。
怎么会,怎么会没有宋初衡?
渔……嘻……
宋初衡不是说过,会让他开心的吗?
宋初衡为什么要和十年前一样,信誓旦旦说要来,最后却并没有出现?
列车启动,他们错过,宋初衡输了。
那一瞬间,沈透很不开心,他发现自己在失落,心里空荡得难受,这种失落占据了他的整个胸腔,发涨的心口突然被戳破漏气一般,让人难过得泄气,紧接着,流动的血液不再循环,被狠狠堵塞在血管里,让他痛苦到不能自已,呼吸困难。
如同在宋航快要降生时,他痛苦地期待宋初衡出现一般。
他入戏太深,信了宋初衡的一切承诺。
沈透失憶地,怔怔地站着,眼前的车厢快速略过黑暗的隧道,如同脑海里闪过的碎片化的记忆,一幕幕他与宋初衡的纠葛,一点一点蚕食他的神经,叫他陷入期待落空的情绪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沈透被列车到站的提示音唤回神,地铁车厢门再次在他面前缓缓打开,撕开黑暗,露出光芒,他重新聚焦,随之瞳孔紧缩。
宋初衡高大挺拔的身影匆匆撞入他的视野,朝他快步走来,来到他的面前,如同电影里的男主角一般,裹挟着一如既往的帅气。
沈透猝不及防,呆住了。
宋初衡站到他身前的安全地带后,一把抓住了他紧握着扶杆的拳头,用宽大的手掌包裹住他的手,同他一起握住了扶杆。
乘客更迭落坐,车厢满是人,有些拥挤,宋初衡风尘仆仆,低下头看沈透,胸膛略微起伏,用气急败坏的声音对他说:“靠,上了两趟车,都没看见你,我都快疯了,只好一站一站地停,一站一站地上,他妈的,终于赶上趟了!”
沈透咬住了下唇,疼痛让他发现这不是幻觉。
宋初衡近在迟尺,皮鞋尖碰着他的帆布鞋尖,穿着合身纯色衬衫和黑西裤,结实胸肌呼之欲出,散发着一股荷尔蒙的气息,像是着急忙慌的满世界寻找他,跑出了一身热汗,裹着他的大掌用力,温热。
“待会儿还要去补票,”宋初衡仍在心慌,为自己的失策感到后怕,沈透是移动的,断不可能在莆田站等着他,他只好在下一站下车,等待下一班次的列车,上了三四趟,全然没有沈透的身影,来来回回,不停上下列车,终于在这一站看到了姗姗来迟的沈透。右手搭上沈透的后颈,不顾周围人眼光,宋初衡将沈透按进怀里,失而复得般叹了口气,“透透,真是急死我了,心跳好快,听到了吗?”
幸好,幸好沈透比他晚上车,不然他们打死也碰不到面。……开玩笑,赢了就可以和沈透谈恋爱,他怎么可以输!他不能输的。宋初衡抱着沈透,感到无比踏实,一颗心跳着跳着,就回归了原位。
听到了,隔着厚实的胸口,一声一声地跳给自己听,沈透一颗心也重新跳动,他鬼使神差汲取宋初衡身上的气息,那气息进入肺腑后,如同安全感全都归了位,沈透忽然感到委屈,又难过极了,喉咙略微发紧,抵着宋初衡的胸膛低声说:“……你怎么才来,都快到家门口了。”
可不是么,都快到家了,在家门口玩偶遇吗?宋初衡眼里漫上深深的笑意,虽然错过了一会儿,但打赌终归是赢了,他满心满眼都在赫然雀跃,声音自胸腔震动落在沈透耳边:“是啊,还好我坚持不懈,一遍遍地找你,男朋友。”
赌约是自己答应的,不论宋初衡如何狡猾,沈透自己卖了自己,没底气反驳男朋友这三个字,他只能愿赌服输,慌乱无助道:“我不想答应你,但我答应了你。”
宋初衡翻山越岭般的举动,未免也太厉害了些,叫他忍不住怦然心动,从没有哪一次,他的心这么动摇过,就好像春风奔热夏,心火成野火。
那般摇曳,炽热,危险浪漫。
都答应了,还不情不愿的,宋初衡明白他的症结所在,哭笑不得,将他搂在怀里,任他郁闷去,在他耳边压低声音,以胜利者的姿态慢悠悠道:“那我可不管,你答应了我,就不能反悔了,知不知道?”
沈透被他打败了,埋在他胸膛间,闷闷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