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绾低头,“不,是我们感激他,感激他为我们战死在沙场上,云州人最敬英雄。”
英国公老夫人侧身,“我明白了你们来,是想拜祭鹤临吧?”
她一让开,便现出了左边摆着两盏写着宴鹤临的长明灯。一盏是京都的样式,一盏是她从云州带来的琉璃盏。
快两三年了,琉璃盏上已经有了痕迹。
她就跪下来,真心实意的叩拜,祈祷他下辈子能长命百岁。
五夫人也一同跪拜了,她也是云州人,跪拜之时虔诚得很,起身之后,拉着折绾跟老夫人道别,“过几日您的寿宴,我再带着这孩子去给您贺寿。”
英国公老夫人却看向折绾,“折姑娘,我还有一事想问你,若是你不愿意说也无事。”
折绾:“您说。”
“你刚进来之时神情似乎有些恍然,你在想什么?”
折绾愣了愣,“啊?”
刚刚进来的时候?
她回忆道:“应当是看见这里的长明灯都是点燃的,我很欢喜。”
“但好景不长,突然有贼寇来试探兵力,他们不敢跟宴家军硬碰硬,只先屠村子。”
“很多人都死了,我本来也要被杀的,是宴将军救了我。我很感激他,后来听闻他去世,我心里记挂,便去供奉了一盏长明灯。”
“云州人讲究落叶归根,这次来云州,我便想着带这盏长明灯回京都。”
英国公老夫人一听见孙儿的过往便眼眶湿润,柔声问,“为什么不把这盏长明灯送到宴家呢?”
折绾:“云州没有送长明灯归家的风俗。老夫人,宴将军的长明灯,不止我一人供奉的。”
她认真道:“云州百姓皆记得他的恩德,听闻他去世,家家户户点过孔明灯,我们村子里就有不少人供奉他长明灯的。我只是碰巧来京都,便带了来。”
死了的人怎么能活过来呢,只有活人多加保重了。
宴鹤临的事情,折绾对五夫人也瞒了下来。
当年种种,仔细想来应当无人知晓。她前一天抛了手绢,后一天宴将军就走了,期间她没对任何人提过,想来宴将军也应如是。
如今物是人非,她再提已经是不厚道了。说句实在话,在宴将军死后,她刚开始还难过得哭,几天几夜没睡觉绣荷包卖银子给他买长明灯,后来就心思就歪了,觉得带着宴将军给她的宝石匕首来英国公府嫁牌位也不错他是英国公的儿子,总有些棺材本吧?
但她从来崇尚英雄。宴将军就是个英雄,她不该如此算计他的灵位,起了这般的心思,真是造孽。于是心虚愧疚,一边骂自己失了心,一边唉声叹气继续啃野菜饼,从此不再琢磨他的棺材本。
这段往事就过去了,越少人知晓越好。她只对五夫人道:“ 姨母,让您担心了。”
五夫人倒是没在意。她道:“这不是坏事,你是个好孩子,这才供奉了宴三少爷的长明灯,也是碰巧了才被英国公老夫人瞧见,一般是碰不见的。”
明觉寺里千万长明灯,名字密密麻麻,谁能想这么巧。
折绾站起来,好奇道:“便先把马儿牵到后院去,我待会去看。我现在得看看箱子我爹寄什么,能有两箱子。”
春山让人抬进来,“还挺重的。”
五夫人却听见折松年的名字就不耐烦,“我最是不喜你爹,他能送来些什么东西,跟你阿娘成亲那年,他连个银镯子都送不起。”
折绾哭笑不得:“我打开看看。”
结果一打开,便见里面金光闪闪,一溜儿的金头面,宝石头面,簪子钗子样式俱全。
她连忙关上,转头一看,旁边的五夫人和春山已经吓呆了。
好一会儿,五夫人才脸色复杂的道:“绾绾你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已经开始贪了?”
贪是不可能贪的。折绾瞬间明白这两箱子东西是谁送来的了。
此时,她的心里也开始疑虑重重。
春山出去之后,她跟五夫人道:“……之前来京都的路上,世子爷也送了不少日常穿用的,我以为,这是他看在阿爹的面子上才送的,想要阿爹为云王府卖命,便也不敢拒绝。”
她眉头微微蹙起,“我虽然不懂大道理,但也知晓拒绝太过,把自己跟云王府撇得干干净净,反而不好。”
“再者,我有私心。阿爹说来姨母这儿,实在是匆忙,我知道姨母是好人,但前路未明,也是害怕过的,即便我没说过,可也惶恐,如此,若是能得云王府护着,躲在庇佑之下,也是好事。”
但这是其一,是能告诉五夫人的缘由。其二却是不能说的,便是她与他之前的相识。那是一段很特殊的日子,虽然相处不久,但因有了他的指点,她的戾气才慢慢平息。
如此,她觉得也算是知晓他的为人。他人好,耐心,温和,还喜欢送东西。
当年,她收了他的弓,收了他的书,在他的教导下去努力射箭,听他说古今杂谈,知道了一个更广阔的世间。其实细细算来,两人也算是有师徒情谊在的。
所以他的亲近,她也没有觉得太奇怪。可是现在不是以前了。
她已经长大了。
她可以收他骑不回云州的马,可以收他的书,刀,因为这些不是旖旎之物,在云州算不得什么。
可是头面里面的钗子,簪子在云州却是男女之间定情用的。
她紧皱眉头,跟五夫人道:“这不合规矩,我不懂他的意思。”
她倒是没想过盛长翼对她有男女之情。她也算是抛过三条手绢了,即将要抛第四条,经验丰富,很是知道男人动情是什么样子。
盛长翼跟她相处时,她是看不见思春之心的。
再者,他那般聪慧,定然能知晓他们两人没有可能。她不会为妾,他不能娶她为妻。
她便把这层思虑抛掉,再细思就极为恐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