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霎时有些许慌乱,莫不是此时的刕鹤春并不似前世那般慷慨。

可是区区八两银子,实在不像是刕鹤春会计较的小钱。

对上折绾微变的神色,刕鹤春直白问道:“方才为何那样唤我?”

折绾一愣,想起自己迫于无奈下的一声“哥哥”。

前世折绾也这样唤过刕鹤春,在那夜实在受不住他猛烈撞击下,她求饶着讨好着,嫣唇吻在他滚动的喉结上,灼热的呼吸扑洒颈间,支离破碎地唤着:“哥哥,受不住了,求你……”

仅此一次,折绾因这声“哥哥”遭了更大的苦果,似腾上高空,又似沉入海底。

颠簸一夜,失控一夜,自那之后她是再也不敢如此唤他了,即使不是在榻上。

可方才她可不是这个意思。

见刕鹤春执着于这个问题,折绾脑中思绪飞转一瞬,只得半真半假回答他:“抱歉,没有提前征得你的同意,但刚才情况也比较突然,我实在别无它法,只得如此了。”

刕鹤春意外地挑了挑眉,继续问:“你遇到什么困难了?”

“其实……”折绾话语一顿,抬眸直勾勾地看着刕鹤春,一双湛亮的眸子清澈又真诚,找不到半点唬人的假意,她一字一句道,“其实,我是个寡妇。”

一声低磁的轻笑勾得人耳根发痒。

刕鹤春笑得肆意,唇角上扬,连带着眼尾都蔓上了戏谑的意味,对折绾无比真诚的解释感到荒唐。

小姑娘瞧着分明就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别说是寡妇,甚至都还未成过婚,也不知她将来丈夫若是知晓,还未将人娶过门时就已被妻子咒死是什么心情。

但折绾并不在意刕鹤春明显的不相信,仍旧沉着冷静地继续解释道:“丈夫离世后我一人来此独住多有不便,也怕山下的村民说闲话,所以向方才那位大哥谎称你是我的兄长,他既是知晓我家中还有别的亲人,便不会出去胡乱传了。”

刕鹤春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你利用我?”

折绾眨眨眼,一点不觉慌乱:“我救了你,你帮帮我啊。”

刕鹤春险些又被气笑,头一次被人利用,还利用得如此理直气壮。

但折绾是寡妇的事显然为假,独住在此却是为真。

刕鹤春并无兴趣去探究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为何独住在此,终是将注意力转移回了桌上摆放的药材上。

他的伤势拖不得,也的确因折绾的相救得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进行祛毒治疗,否则这只腿待回营后才开始处理,怕是要留下什么后遗症。

小姑娘除了有点黑心,倒是帮了他大忙,这点利用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闪电褪去,周围沉入一片黑暗。

她惊慌逃窜间,湿滑的泥地让她下意识伸手找支撑点。

掌心下温热一瞬,她又赫然顿在原地。

是热的。

折绾迟疑地转头,逐渐再次适应黑暗的视线落在眼前的身影上,模糊看见了他胸膛微弱的起伏。

还活着。

雷声轰鸣,折绾却呆在了原地,脑海中有片刻空白。

直到思绪回炉,她才忙不迭躬身凑近,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的确还活着。

可是,刕鹤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雷电交织,大雨狂肆。

折绾仅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瞬,便迅速有了动作。

她搬动着刕鹤春的身体,吃力地往浅坡上拖。

一度成为累赘的小推车在此时派上了用场,否则以刕鹤春身高体壮的重量,折绾的细胳膊细腿压根无法将他带离此处。

折绾负重前行回到半山腰的庄子里已是狼狈不堪,但她来不及过多休息,简单换过湿透的衣衫后,又匆匆将刕鹤春搬进屋子里来。

点燃烛灯的屋内让折绾这才将眼前的面容彻底看清。

一路的雨水冲刷了他身上大部分血渍,棱角分明的面容毫无血色,湿发凌乱地披散开来,那双总带着令人感到压迫感的凌厉双眸紧闭后,令他整个人戾气退散,再无更多气势。

折绾的记忆中,刕鹤春一直是冷静沉稳的样子。

他不苟言笑,冷淡疏离,让人心生距离感,总觉得他难以接近。

高挺健壮的身形令他即使是不良于行,也仍旧令人生畏。

无论何时,她都未曾见过刕鹤春如此时般虚弱狼狈。

折绾不知如今的刕鹤春为何会受伤倒在山林中。

但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前世虽一直相处得平淡,刕鹤春在世时却从未亏待过她。

就当回以他前世对她的照拂,自是不能放任他不管的。

马车内的少女正襟危坐,困乏得眼皮打架也仍旧提着心弦紧抱怀中的包袱。

车轱辘碾压过一块硬石腾起颠簸,她怀中的包袱在摇晃中发出叮铃的碰撞声响,惊得她瞬间又瞌睡全无,连忙收紧手臂按住了怀中的响动。

折绾眸光微颤着警惕马车外的动静,好在行路的嘈杂声掩盖了怀中的声响,似乎并无人察觉异样,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一只白皙皓腕轻撩开马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