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人没了,那些节度使再没正当理由闹事……”
“我要是上头那位也容不下,宫里新封的珍妃,听说是前朝的贵妃,哪个男人不膈应侯府那位……”
“说得倒是,嘿嘿侯府那位还有个妹妹……”
“快走!”李允宁不愿听别人对她评头论足,催促小圆。小圆嘱咐马夫往人少的地方行去。
“姑娘,我们去鸿运楼还是回府?”
“去朱雀大街。”李允宁说。
她在云府,跟井底之蛙,得到的消息全部是云奕想让她知道的。哪怕芳菲斋真的被毁,她也要眼见为实。
马车一会儿行驶到朱雀大街,李允宁说要去芳菲斋,小圆不敢阻拦,叫马夫到原先铺子的对面停下。
曾经锦绣如花的二层阁楼,像是凭空被人搬走了,只留地上一些烧得焦黑的瓦烁和木头。
旁边两侧的店铺还在做生意,家家红灯高悬、人来人往,似乎没有受到这场风波半点影响。
李允宁看得流泪,这多像她亡国之后的生活,每个人、每个家都如从前一般热热闹闹,只有她,再回不去了。
云奕此举,是对她的一个震慑,对郑译的一次警告。但李允宁好奇,他是如何得知她和郑家婢女的密谋,明明她那样小心。
想起那天在灵台寺她出茅房小圆对她的劝告,“千万不要骗世子”,她当时不以为意,现在总算明白骗他的沉痛后果。
他像老谋深算的下棋人,前几日就知情宜州打着救皇兄的名号动乱,皇兄要在新帝手里过生死关,而她不可能不管,他仍不动声色地看她费劲心机逃跑,在她自作聪明能与他周旋之时,狠狠给她致命一击,摁死她这颗不听话的棋子。
怪不得云府的下人怕他,她是深刻领教了。
“小圆,你那天说让我不要骗他,告诉我,你是不是在茅房外边看到了什么?”李允宁擦干眼泪,审问小圆。
小圆坐在车门边一个矮凳上,闻言“咚”地跪下,垂头道:“哪、哪天,奴婢不记得了,我什么也没看到……”
李允宁“唰”地从头上拔下一根银钗,尖头抵在右脸,“你说不说,不说我就划烂脸,回去说是你弄的,你看他会不会饶得了你!”
“姑、姑娘……”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小圆左右为难,犹豫一会儿说,“姑娘我和您说实话,您回去千万别问世子……”
“我保证。”李允宁猜测是暗卫跟随,想从小圆嘴里要个确定答案。
“那天有女暗卫,不止一个。”小圆飞快小声地说,李允宁望了望车内周围,小圆说,“平日他们不会离那么近。”
那天特殊情况,陌生地方,又接触陌生僧人,进陌生茅房,李允宁懂。她没想到,云奕在她身上这么花心思。
她拍了拍额头,他本来就是个控制欲特别强的人。
回到云府,李允宁一直思索如何解救皇兄的对策。
如果事情是死局,按云奕对她身子还没腻味的情况下,会毁铺子警告郑译,不一定会把“皇兄要死”的事告诉她。
她活在他的耳目之下,没有他的许可,甚至不能得知外面的消息。一个一无所知、像从前一样讨好他取悦他的通房,总比死了哥哥哭哭啼啼的玩得顺心。
他要了她,应该清楚她的情况,双亲早逝,从小被皇兄一手带大,亲恩养恩,难以言表。
他郑重地提了,就证明这件事有转机,但他想要,她求他。
什么时候才肯见我?
事关皇兄的生死攸关,李允宁不敢耽搁,得知云奕回府,她带着从鸿运楼买的咸口酥饼去他院里认错。
白日艳阳高照,晚上却变了天。大雨噼里啪啦地下着,闪电夹着雷鸣,如蛇在空中飞舞,撕开黑沉的夜幕。
李允宁怀里揣着酥饼,一手提着裙摆,小圆在旁给她打伞,走到云奕房门前,她鞋袜湿透了。
路上小圆一直将伞向她倾斜,她后背衣衫仍是湿了。冰凉的寒意透过肌肤浸入骨头,她不禁打个寒颤,轻声细语请云二进去通禀。
云奕似早猜到她会来,像提前给云二留好了话。
“姑娘,公子今日累了,沐了浴就歇下了。”
现在戌时,若有月亮刚挂枝头的时辰,他哪会睡那么早。以往有些夜里,他缠她到第二日天色胧明也是有的。
摆明了不想见她。
李允宁从怀里的纸袋掏出一块酥饼,塞到云二手里,“麻烦你了,我真有要事找他,你再进去通知一声。”
云二见她脸色苍白、长发半湿,迟疑片刻,拿着酥饼进去了。
不一会儿,他空手出来,摇摇头,“姑娘,公子说不见。”看了看雨势愈猛的天,“你快回去吧,待会儿下更大了。”
什么不见,无非嫌她诚意不够。
李允宁跟了云奕一段日子,对他的行事作风有几分了解。
她一把将怀里的纸袋填到小圆手里,从房檐下“唰”地冲进院里,“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上。
坚硬的石面磕得膝盖疼,她蹙起眉头,瓢泼大雨淋得睁不开眼睛,她模糊地望向云二,高声道:“你去问问你们家公子,我跪到什么时候他才肯见我?”
天像破了个大口子,雨水一股股浇在她身上,少女玲珑的曲线在房内透出的晕黄灯光下,显露得清晰无疑。
云二不敢细瞧,慌忙进房禀告。
小圆跑过去给她打伞,李允宁推开,“我得让你家公子解气。”
小圆没法,放了伞一同跪下。
李允宁跪在雨中,像埋在湖里,无边无际的冷水浸透四肢百骸,冻得五脏六腑都没知觉了。
秋风裹着寒意刮来,她不禁抱紧双臂,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