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1 / 1)

和努南太太作别, 四人一起乘坐陈教授驾驶的汽车反回盐湖城市区。西泽坐在副驾驶室, 开车途中陈教授先对他对在海关放行自己家人表示了感谢, 又问起他从哪所大学毕业。

他说美国军事学校毕业。

陈教授说是纽约Westpoint那个吗?

他说是的,因为离家比较近。

攀谈陈教授笑着说。

东岸学校都这样。西泽也笑笑,有时候笑起来确实显得好相处得多。

陈教授有点话痨,稍稍聊起东岸的学校就有点停不下来。他说大部分赴美留学多是八年庚款清华生,但他是上海圣约翰毕业。美国东岸的名校在中国名气非常响亮,西岸斯坦福和伯克利远不如哈佛与哥伦比亚;他也不能免俗,一到美国,立刻奔赴麻省,先在克拉克大学攻读了个社会学位,后来才转入哈佛地质学院学起气象学。

又问起西泽:你一定知道Franternities.

西泽说大概知道,美国人很喜欢搞社交娱乐。

陈教授说,中国留学生也自己组织了一些兄弟会,比如……

西泽说他知道Cross and sword, 还有一个David and Jonathans,建立者似乎是个著名中国外交官。

陈教授很激动,Yes,that’s Wellington Koo. 又赞美他,You know a lot about China.

西泽说他以前入过一个兄弟会叫Phi Beta Kappa,后来跟学会成员闹矛盾于是退了会。他在那里结实了一名华人,他很有趣,也很优秀。

陈教授问他那是谁?

西泽说他姓Tse,父亲很有钱。

陈教授有点不高兴,说噢,那家人不能算得中国人。

西泽便没再提。

陈教授过了会儿又问,他人怎么样?

西泽笑一笑,说了一些很官方的印象,He is huge.

陈教授说,吃面包长大的,确实比吃大米长得结实。

西泽不置可否,只说,maybe it’s true.

总的来说他们聊得不赖。大约起太早了,陈曼丽上车不久就打起了盹。淮真没有打扰前座的对话,在后排翻阅起那本旅行手册,用写字的钢笔将手册上写的所有限速五十迈的市镇都圈了出来,然后将那一页折起来。

到盐湖城市区,陈教授才回头来,问淮真有没有什么发现。

在几张笔记本纸裁出的便签上做完所有驾驶备注的淮真抬起头来,对陈教授说:“我在地图上,看到犹他州的地名都好特别。Hiawatha, Kanarraville,好像从什么北欧神话里取出来的。”

陈教授笑着说,“摩|门|教的教旨确实有一些希腊哲学的部分,犹他州是摩|门|教总部所在地。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就淮真而言,她此时全然无意留心盐湖城风景。被教授问及,往窗外草草一瞥,瞥见远处淡蓝色天空下的红色岩石,还有在城市中央的洁白教堂,随处可见的蓝杉树,总结性的说,“很干净,很……像昆明。”

陈教授以为她出生就在美国,有点难以置信的笑起来:“你还去过昆明?”

犹他大学距离市区有一点点距离,所以陈教授在城市东边租了一套三室独立屋,与在学校办公室任教的妹妹,母亲以及两个晚辈住这里,有个小院子,自带车库。院子小小的,和邻居贴的很近,车开进院子,还能从修葺整齐的灌木上方看见邻居在院子里浇花,从灌木上方冒了个头,向陈教授打招呼。

刘玲珍一早就等在门口了,赤脚趿拉着拖鞋,淡绿色碎花睡衣外头罩了件灰大衣,在冬天早晨冻得吭哧吭哧,一边指挥爸爸停车,嘴里直往外吐白雾。

等西泽从副驾驶室下来,她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惊叫道:“怎么回事?多少辰光了,联邦警察还找上门来访?”

陈曼丽赶紧拉了她一下,说,他听得懂。

刘玲珍叉着腰将陈曼丽挡在身后,理直气壮的说,“勿要紧个,我不信伊侪会讲上海言话。”

陈教授一早在努南太太家就已打电话,请人将那辆拖去市郊加油站的普利茅斯开到市区加油站,他即刻开旧车过去在加油站修理厂更换车牌,西泽也会跟他一起过去。

陈教授进车库去开旧车,叫西泽也过去,说有点话要同他说。刘玲珍想让淮真一起进屋来,淮真盯着西泽的方向,说还有点话要同他说,一会儿再进来。

刘玲珍毫不客气的说,“着急什么,又不会弄丢了。那警察看起来这么凶,我巴不得你把他丢了呢。”

陈曼丽很头疼的说道:“上海小女人。”

刘玲珍嘁了一声,“多少人想当上海小女人还当不了呢。”又拉拉淮真手,说,妈妈蒸了糖藕,早些进来吃。”

恰逢邻居用从院子那头扔了一麻袋苹果过来,陈教授在车库里喊玲珍和曼丽将水果一块儿扛进屋去。刘玲珍拉拉淮真,姐妹两捉着麻袋三个角先进屋去了。

淮真走到车库外头,说邻居真友好。

陈教授笑着说,美国人就这样,你家做饭,他夸味道香。回头你给他送个菜,改天就扔你一篮水果,在中国这叫投桃报李。

西泽立在车库外头对她笑一笑,除了“投桃报李”,其他大概他也都听懂了。

淮真走过去站到他身边,将刚才在车上做好的便签一张张给他看,嘱咐他一定要当心,不要开车太快,记得注意限速五十迈的市县;路上不要跟人吵架,更不要连夜开车;自己住的话可以挑个干净卫生高档的旅店,不要急,晚点到也没关系。

啰啰嗦嗦的讲了一堆,最后将便签叠整齐,塞进他风衣最外面的口袋里。西泽趁机将手伸进口袋,很坏的将她手扣紧,淮真挣了几次都没挣脱。

陈教授将车倒出来,似乎从后视镜里看见了,笑着调侃:“别担心,他自己驾车反倒方便很多。男子汉,即使夜宿车里也没关系。科罗拉多路上风景相当不错,有富德台和洛基山,旅客很多,公路上也不会寂寞。只不过需要当心了因为会有一些拇指党,你知道吗,竖起拇指要搭车的背包客,如果是个美人,绅士们通常不能拒绝她们。”

淮真说,“希望你不会太寂寞。”

西泽说,“可惜我不是个绅士。”

趁陈教授在花园里掉转车头,淮真轻声问他,“教授刚刚对你说了什么?”

西泽说,“他告诉我,通常来说,华人女孩子留宿异性家里是很大风险的事,在华人社区会成为大新闻。还说,如果你这次出行不是经过了家长同意的话,他希望我明白,一家本分唐人街人家的女儿,和男友进行超过两天的旅行,几乎意味着可以结婚了。”

淮真说,“你别信,陈教授经历过旧中国,思想也许仍古板了一些。”

西泽接着说,“他请我路上好好思考一下,独自旅行利于思考,尤其在我这样一个美国人自己的国家而言,是既舒服又轻松的一件事,远比和一个华人同行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