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没有听进去那一日山洞里她控诉他的话语,此后他总是会反反复复地忆起。他想,确实是他伤害了她,找到她以后,他应当更加用心地爱她才是。他要把一切都给她,让她享尽荣华,以此来留住她。
裴述的神情突然变得极阴沉。南诏蕴毒教那些刺客已经被他绞杀殆尽,他却犹嫌不够平息心中怒火。若不是他们,他的安排不会出纰漏,钟情也不会找到机会离他而去。
沧州遇刺一事后,他因伤势太重,在病榻间休养了许久,前些日子才大致恢复,却错失了搜寻钟情的最好时机。如今约莫四十多日过去,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那个婢女红商也不知所踪。
还有镇国公。他的人找到了镇国公和蕴毒教勾结的一点蛛丝马迹,想必当初镇国公原本要派来暗杀他的人马没有出现,是因为他临时起意要将蕴毒教当枪使,自己退居幕后。只是证据不够确凿,尚无法光明正大给那老匹夫定罪。
裴述并不疑惑为何镇国公会和蕴毒教勾结刺杀自己。镇国公是他多年政敌,蕴毒教则一心盼望复国南诏,若他裴述身死,皇帝又年幼,大越势必会陷入混乱局面,届时南诏脱离大越的时机便有了。
是时候出兵好好治治南诏了。至于镇国公,没有给他定罪的证据,可以捏造证据。裴述露出一个冰冷的笑。
***
钟情告诉冰燃和道芷:“我想试着写个说书底稿,看能不能卖给迎风堂的说书先生,赚点小钱。”
道芷一个习武之人,不了解也不太关心这些。冰燃倒是兴趣不小,饶有兴致地问她:“你打算写什么题材的?才子佳人?”
钟情摇摇头,“我要写一对天家兄弟。”
随即她又道:“冰燃,我念,你帮我写好不好?这里的字我不会写呀。”是的,她并不会写繁体字,为此还苦恼了一阵,却突然想起家里不是只有她一人。
冰燃顿了一下。钟情紧张兮兮地问他:“你不会不识字吧?”
冰燃白了她一眼,“你才不识字。”
于是钟情欢天喜地把笔墨纸砚摆在大美人面前,开始压榨冰燃的劳动力。
道芷路过,扫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走掉。过了一会儿,端着一个装着些枣子的小筐过来,将它放到钟情面前,“吃。”
“好嘞!道芷对我真好。”钟情笑嘻嘻地拿了一个,凑到道芷嘴边喂她,“你先吃。”
冰燃将手中的笔重重一搁,睨了道芷和钟情一眼,不冷不热道:“钟情,道芷那么好,你让她帮你写字呗。”
“别,别啊。”钟情赶紧过来哄他,拿了个枣抵到他唇上,“你也吃。你也好!”
冰燃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51.谁家少年
钟情念,冰燃写,差不多两天过后,钟情拿到了一份初稿。
她看了一遍,心中比较满意,又改了一些词句,然后带着冰燃、道芷,前去迎风堂。
在洪都的这段时间,钟情隔叁差五就来迎风堂听书,茶楼内的婢子们对这位玉树临风的秦公子已经比较熟了,看见她来,立马欢天喜地地迎上去。
“这次不用雅间,我坐一楼。”钟情对她们笑笑。
她扮作男子时,眉眼和面部轮廓都用石黛修饰过,容貌从少女的明艳偏向了少年的昳丽,声音又刻意压低了,看起来确实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婢子们一般都是在雅间服侍贵人的,一楼多是小二在跑堂。这会儿听说秦公子不来雅间了,她们便有些失落,虽纷纷散开,眼睛却还是恋恋不舍地粘在秦公子身上。
冰燃将一切尽收眼底。他不喜欢茶楼这种人多嘈杂的地方,很少同钟情一起来,以往多是道芷随钟情来听书。今日冰燃也算是见到了钟情利用秦公子这一身份在外招蜂引蝶,此刻便忍不住不阴不阳地道:“秦公子,你真是好会招人啊。哪家姑娘看了不喜欢你呢。”
道芷这次难得附和了冰燃一句,“是这样。”
钟情傻眼了,“冰燃你变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你以前可温柔大度了。还有道芷,你什么跟他站一起了?”
叁人一边拌嘴,一边找了张桌子落座,钟情点好茶,说书先生已经登场。
钟情撑着脑袋听了一会儿,这次讲的是戏子和贵公子的才子佳人故事。她心念一动,将头凑到冰燃那边,小声问他:“冰燃,你想过以后继续唱戏吗?你唱得那么好。”
冰燃神色淡下来,摇摇头,“我并不打算继续做一个戏子了。”
“我其实并没有多喜欢唱戏。它对我来说,早已不是继承阿娘遗志的存在了,而成为我的负累。”他轻声道。
钟情虽惋惜,但也尊重他的选择,“如果是负累的话,那就赶紧甩掉它,你活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如果你喜欢听,我可以唱给你听。”冰燃笑道。
钟情很诚实地说:“我其实不喜欢听戏,我觉得很没意思。以前说喜欢听你唱戏是装的。”
冰燃横眉冷目,“你!”
道芷低低笑了一声,在冰燃听起来像是嘲讽他,他便越发羞恼。钟情赶紧哄他,哄了好一阵,叁人又低声说了些小话,说书先生的故事也便讲完,就要退场了。
钟情赶紧抓住一个小二,“你们先生在哪儿歇息?我有事要找他。”
小二领着钟情她们去见说书先生。钟情立马挂上营业微笑,先可着劲儿恭维了说书先生几句,然后推销自己的说书底本,“严先生,我这底本,你可以先拿两叁章回去,跟迎风堂掌柜商量一下,先说个两天,看效果怎么样。若听客们反响一般,总归你也没掏银子,不算亏。若是反响好,你们可以向我买剩下的底本。”
“你考虑一下吧,总归对你来说也是不亏本的买卖。”钟情笑眯眯道。
那严某虽被人称一声说书先生,但到底也不是正经文化人,本质还是个卖艺者和生意人。这会儿听这少年郎自荐,虽心底存了叁分轻视,但也没想漏过这桩生意。若真能拿到好的说书底本,听客们多了,茶楼生意变好,他能得的报酬也能更多。便也笑容满面地让钟情留下前叁回的稿子,说和掌柜的看过、商量过,再做定夺。
钟情拱手作揖,和说书先生又扯了几句,便拉着冰燃、道芷离开迎风堂。
“我看过你的故事,我相信它会得到听客们的喜爱的。”冰燃笑道。
道芷说:“钟情,就算你赚不到钱,我们也不会饿死。我可以给人当镖师赚银子。下山的这叁年,我就是这么解决生计的。”
钟情顿时感动,抱着道芷的胳膊晃了晃,“道芷,我的超人!”
二人对钟情时不时蹦出来的古怪词句已经习惯了。叁人准备回家,在街上走着,钟情突然看到了什么,顿住脚步,神情有些不可置信。
“你怎么了?”冰燃问她。
她双眼睁大,嘴唇微颤,眼眸甚至隐隐湿润。她突然拔腿向前跑去,在人群中努力穿梭、跌跌撞撞,奔向不远处那个一身青衣的颀长身影。
“顾衣?顾衣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