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道:“奴想着天热了,罗做的袜子,您穿着舒坦。”
“自作机灵,我的脚爱出汗,越到热天,越穿布袜才好?,你别瞧那布贱,比不上罗啊,绸啊,缎啊金贵,可它自有它的妙处,罗再体?面?,我也?不爱穿。
你来我房里月余了,看来这规矩还是没学好?,打今起,还回?外头去吧。”
那丫头想哭却不敢哭,等李氏出去后,才用手帕捂着脸低泣。
外间的荣姐见她婆母出来了,忙站了起来,与她道万福,李氏扶着她的胳膊,亲热道:“媳妇,今儿怎麽有空来娘这了?”
“回?娘的话,媳妇几日?没来与娘请安,实觉不妥,今儿一来是与娘问好?,二来是外头有人与媳妇送来张帖子,想教媳妇后日?去她家说话。
媳妇刚来咱家,什麽规矩都不懂,故而?来娘这问问,媳妇能不能出门?”荣姐道。
梁堇和春桃站在荣姐身后,垂着头,余光能瞥见这位李氏的衣裳,酱紫裙儿,青缎菊花褙,手上拿着一方驼色绣花手绢,手上戴着两只戒指,一只镶了老珠儿,一只镶了蓝宝。
戴戒指的那只腕子上没带什麽镯儿,只能看到这些,余下的就看不到了。
只听那李氏问荣姐:“你才来家中两个多月,平日?里也?不曾与你两位嫂子一道出门,如何认识了外头的人?
那是什麽人家,你与我细细说来,要是有名有姓的人家,我不拦你,你且过去说话。”
“请媳妇过去说话的人家是郑家,郑家相公如今在杭州任通判,请我后日?过去的便是他家大娘子。
我与他们家有同船之?交,郑家娘子一早就请了我,可我想着我才来家里,不敢与娘张这个口,今儿上午,她又打发人送了帖儿来,要是再不去,只怕人家该恼了。”
这话儿是二姐教她说的,实在难为情?,本是她与郑家递了帖,求着上门的,到二姐口中,成了人郑家与她递帖儿。
李氏笑道:“原来是他家,我听三郎父亲说过,他家来此上任,借了你的喜船,只是那郑相公是个不爱与人来往的,他家娘子既请了你过去,那你就去吧。”
说罢,又留这个媳妇说了会子话,才打发她走。
“大娘子,我瞧着这位吴娘子,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一直没吭声的蔡娘子,与李氏说道。
以前这位新妇过来,面?色老是郁闷,话也?不多,今儿过来,瞧着面?上没了郁色。
“到底是次女,比不上长女,吴家不肯多费心,她要是个懂事?的,谁会不疼她,可偏偏一双眼儿抬到了天上去,我生的姐儿都没她这般……”李氏瞌上了眼。
“大娘子别急,称心的儿媳都是调教来的,她是新妇,有几分脾性是应该的,等日?子长了,就懂事?恭顺了。”
蔡娘子见李氏不吭声,便识趣的不再说下去,而?是道:“大娘子,要不要使人去劝劝三郎君?”
“不过是个通判罢了。”
江大相公任府公的时候,李氏是府公娘子,通判娘子在她的席上,连上席都坐不了,故而?李氏有些不以为意?。
“你家哥儿的事?,怎麽拖了恁几日??”
蔡娘子犹犹豫豫道:“外头见府公换人,大相公不管这儿了,寻他们办事?,他们肯给的脸面?,不如之?前恁多了。”
李氏叹了一口气,教她管好?自个的儿子,她家官人一走,她江家在杭州的势往下去了,从前下面?的人争着孝敬他们,官人走后,来家的孝敬只有昔日?的一二成。
可江大相公毕竟在此地?经营了三年的官场,他走后,留下的有人情?,旧交,以前抬举过的人……江家还能用它们。
江大相公和荣姐的父亲吴二郎不同,吴家没想过要在沂州扎根,那吴二郎便没有弄下恁多的人情?与旧交。
江家是想在杭州长久,故而?江大相公任职的那三年,舍了不少?的恩惠给下面?,为的就是他走后,江家还能在杭州有人可使,有关系可走,依旧能风光。
可府公的势,影响甚大,他在此地?一日?,下面?的大小官员,都想借他府公的势,那江家自然是借府公势最多的人,受益也?最多。
他一走,府公的势落在了新来的官员身上,江家不能再借势,只能靠先前借来的势立足在杭州。
蔡娘子为人精明,当下抹着泪把她那个不成器的大儿骂了一顿,还教李氏狠狠地?打他板子,这蔡娘子是李氏从娘家带来的陪房,又替她管了恁些年的家,李氏闻言,只说教蔡娘子在江家丫头中,挑个丫头给她家大儿作媳妇,有了媳妇便好?了。
蔡娘子应下,欲给大儿寻个有本事?的丫头。
……
回?房的路上,春桃问梁堇:“你教姑娘说瞎话作甚,要是张杨娘子听说了,故意?去问通判娘子,那不就拆穿了?”
“姐姐,我这是教姑娘借那通判娘子的势,即使张杨娘子,在席上遇到了通判娘子,难道还会故意?问帖儿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假如问了,姑娘就是不认,她们又能怎样?”梁堇说罢,又问荣姐:“姑娘,您是否也?觉得这样不好?,因为咱诓骗了大娘子?”
荣姐点了点头:“我还从未诓骗过长辈……”
荣姐能捏谎话骗丫头,是因那丫头是她的下人,她不想诓骗婆母,是因婆母是长辈,冯氏这个母亲也?是长辈,冯氏是强势的,荣姐害怕她的母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她心里,诓骗婆母就像诓骗了冯氏一样。
“姑娘要习惯诓骗,您对您的婆母,不能都说实话,在外头赴席结交也?不能什麽都说,您要让人看不透您才成,要是让人看透了摸透了,她们就没了顾忌,想如何拿捏姑娘,便如何拿捏,想如何欺负便如何欺负。”
荣姐暗想:“宋妈妈,孙婆子敢欺我,不就是因二姐所言吗?”
“二姐,你今年多大年纪?”
“十七。”
“和我一般大小,你哪里学来的这些,我与你一比,怎麽好?似痴儿?”荣姐不解,春桃也?是,这几日?,她在一旁看着,听着,都觉二姐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二姐。
梁堇早就防着荣姐这样问了,她道:“我知道这些,是因我是下人,姑娘不知这些,是因姑娘是主子。
主子要是知晓了这些,那就是从苦水里蹚出来的,在家里的时候,相公娘子多疼爱姑娘,哪里舍得教姑娘不如意?。”
梁堇后头这话,是吹荣姐的,她与荣姐说话,要捧着说才成,就像官家身边的太监,有时梁堇都瞧不起自个,可没办法。
“这倒是,看来二姐你以前的日?子不好?过。”荣姐不由得怜惜起了梁堇。
“比着外头,我在咱家那就是享福,只是咱家下人多,大伙都想来主子跟前服侍,可主子少?,下人多,不免争来斗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