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堇来到二房,见正屋外面站着个年轻丫头?,托她进屋寻崔儿,片刻罢,崔儿打?屋里?出来,梁堇就把王小娘的话和她学了一遍。
崔儿教她下晌送来盆菊花,娘子要给官娘,梁堇下晌来送罢花,便没她的事了。
次日,王小娘给吴家人都?送了礼,二房这边,给冯氏送了香帕汗巾,衣裳鞋袜表孝心,又一对绞丝金镯。
给荣姐送了汴梁来的澡豆,二两?上等牙粉,擦脸的香膏,一把香儿团扇,住在吴老太院里?的季姐也得了一样的礼。
金哥年纪比她们?俩小,王小娘把团扇换成了一只金皮灯笼,那灯笼是拿绢做的,在上面涂了金漆,下面还缀着络子。
除去这些礼外,一个屋里?又两?盒梅花糕,菊花糕,肉丝糕。
冯氏得了她的孝敬,回了一块鸳鸯花绸,一个珠箍儿,一枚香球,用熏的幽香的木匣盛了,雅致的很。
“听说王小娘孝敬给三?娘子一顶上等假髻,少说也值个几贯银钱,给老太太孝敬两?根寿字金簪,老太太称了,一根重二两?一钱,两?根便是四两?多。”
荣姐院里?的丫头?挤在梁堇灶屋门口的槐树下吃糕弄嘴,糕是王小娘送给荣姐的,荣姐吃不完,天又热,怕放坏,便想让春桃拿到院子里?给丫头?媳妇们?分,孙婆子主动揽了差。
“干娘,老太太称金簪,肯定是躲在屋里?称不教人看见,你怎麽知晓的,莫不是你编的瞎话诓我们??”
孙婆子收的第二个干女儿,唤秋雀,蜂儿腰,相貌平常,唯有说话的时候,有三?分伶俐俏美。
梁堇听罢,也忍不住看向孙婆子。
孙婆子见几个丫头?不信她的话,暗道?,要是与她们?说,她们?给传出去,赵婆子一定不愿她的意,任几个丫头?如何问,她都?不肯说。
“你们?甭缠我了,我还要去当差。”
吴家上面几屋的人,都?发了一笔外财,就连下面的丫头?,也跟着得好?处,巴不得三?房再纳一位有钱的偏房。
孙婆子走罢,秋雀道?:“看人王小娘多大方,与这个送礼那个送礼,昨日我去看热闹,光喜钱都?得了十个子。”说罢,往冯氏院子的方向瞥了一眼,“官娘都?来咱家好?些日子了,连块糕都?没见过她的。”
“她怎麽能和王小娘比,王小娘是正儿八经到咱家来嘞,她官娘是咱家娘子买来的,她哪有钱给你买糕吃……听说前个夜里?相公才进她的屋。”
……
梁堇走开?了,趁着这会没事可做,便想回家洗衣裳,晾晒褥子,算着日子,她娘也该打?临安府回来了。
听说娘子买官娘用了十八贯钱,像那等从富贵人家,官宦人家卖出来的丫头?婆子,都?比寻常的价钱贵,要是婆子有个手艺,价钱更高?。
走到二房拐角处,听到前面有打?架骂人的声音,定睛一看,是杨婆子收马桶的板车,上面的马桶滚了一地。
“贱蹄子,谁让你去那买好?的,可显着你了,那是你该干的活吗,认杨婆子作干娘才多少日子又耐不住想攀高?枝了,我让你攀,让你露脸。”
几个丫头?把一个穿旧黄裙的丫头?按在地上打?脸又拧肉,那丫头?挣扎不得,左脚上没了鞋,声音甚是可怜。
“卢妈妈,你来了。”梁堇扭身朝身后喊了一声。
打?人的几个丫头?闻言,登时慌张了起来,其中一个丫头?不想这样放过地上的那个,便捡起地上的马桶,马桶里?还剩下一些腌臜粪水,泼在了她身上,方提着裙儿跑开?。
“海棠……”梁堇连忙上前把海棠扶着坐起来,只见她头?上的丫髻被人薅散了,领口也开?了,面庞红肿,狼狈的不成样子。
“二姐。”海棠的双眼憋的通红,声音哽咽,梁堇帮她把鞋子找了回来,瞅见她身上的秽水,便把自?个的手绢递给了她。
海棠不肯要,见二姐的手绢这样干净,“拿着擦吧。”梁堇说罢,帮她把地上的马桶捡起来放到板车上,海棠盯着二姐的背影良久,又低头?看了眼素白?的手绢,心中的动容无以言表。
“她们?怎麽打?你,你身上疼不疼?”梁堇捡好?马桶,快步过来问她,那几个丫头?下手也忒狠了,“今儿怎麽是你收马桶,你不是有旁的差吗?”
“我……今日我干娘身子懒怠,我的差不打?紧便告了一日假,替她来院里?收马桶。
我推着板车在院里?,瞅见宋妈妈寻不到丫头?打?洗脸水,正好?我闲着,就给她打?了,谁知那几个丫头?以为我故意巴结讨好?宋妈妈。
就她们?能讨好?得势的妈妈,不许旁人讨好?,什麽道?理,我即使?讨好?又如何,宋妈妈又不是她们?的,凭啥这般霸道?。”
梁堇道?:“你不如把此事告诉你干娘,教她替你出头?。”
海棠摇了摇头?,说道?:“她们?之所以敢欺辱我,皆是因为我不得势,我不得势,是因我背后的干娘不得势,底下的丫头?没有势力可依仗,就只能被人欺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不怪她们?,二姐,我说的是真话,我只恨自?个,恨自?个不能像你一样打?小学门手艺,又恨自?个如今还在刷马桶。”
海棠有一颗不甘的心,她要爬,爬到能令她有势可依仗的地方去,那个时候,她才能有一二体面,她才能有出路。
她把梁堇送的手绢塞进了袖子里?,用手直接拍打?裙子上的秽水,面无表情,“这点秽水对我来说,不算什麽,我不可能一直如此。”
站在原地的梁堇,看到海棠一瘸一拐地拉着板车走了,眼中满是复杂。
十月初七,刁妈妈打?外面回来,走时穿的是夏衣,回来穿着夹层褙子,厚裙儿,头?上戴了个花冠,扭着进了二房见冯氏。
冯氏见她这个样子,笑得用手绢捂着嘴,身子往后仰,屋里?都?是笑声。
在偏屋纳鞋底的官娘听见动静,忍不住出了屋子,来到正房屋外,问守在门口的小丫头?,“屋里?是谁,娘子怎麽这般欢喜?”
丫头?撇了她一眼,说道?:“当然是刁妈妈,说了你也不认识,她两?个月前去临安府办差去了,娘子向来待见她,每回只要她过来,娘子心情准好?。”
官娘遭了冷脸也不在意,对丫头?口中的刁妈妈好?奇了起来,平日大娘子是多正经端庄的一人,谁能想到还会这样。
正房屋里?,刁妈妈见众人乐不可支,说道?:“你们?没见识,这是临安府那边时兴的冠子,连掉牙的婆子都?戴。”
“是咱们?没见识,妈妈,你快摘下来吧,与我们?说说临安府什麽样。”崔儿擦了眼角笑出来的泪说道?。
刁妈妈闻言便把临安府卖的料子,吃的什麽,酒楼什麽样,那里?的郎君作何打?扮,妇人梳什麽发髻,戴什麽头?面,坐的轿子有何稀罕之处,一一道?来。
冯氏听了都?不由得夸临安府繁华,说罢闲话,再说正事,崔儿几人识趣地出了屋。
门口的小丫头?正低声赶着还站在这的官娘,“纳你的鞋底去吧,杵在这作甚。”
丫头?没有得过官娘的好?处,说话处处挤兑着她,先前吴相公没进过她屋,她不给院里?的丫头?好?处,丫头?们?不怨她,可进了屋就不同了。
进了屋,吴相公肯定会私下里?给她贴补些银钱,官娘不愿给钱,只能拿着鞋底回了偏房,她走后,崔儿掀开?帘子,把那个小丫头?骂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