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着肚子本就不高兴,这时候还有人没眼色地来找茬。

“好久不见,酒酒。”熟悉的嗓音有种春风拂面的柔和。

林知酒面色不善地回头,身后果然站着原清言。

他今天也选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款式颜色都和林知酒的十分相近,只是没带胸针手链或任何珠宝饰品,而是在胸前口袋处别了朵做工精致的手工百合。

即使衣服相似,他们也全然不同。林知酒不管哪处都十足耀眼炫目,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忽视不了。原清言则是从长相到衣着都透露出一股恬静淡然的气质,仿佛雨后青竹,挺拔干净。

原清言比林知酒大三岁,若真要细究起来,林知酒确实得叫他一声哥。

不过林知酒从没叫过。

这个世界上能让他乖乖叫哥的人还没出生,原清言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得上他一声哥?

林知酒蹙眉,对原清言的嫌弃都懒得掩饰:“别这么叫我。”

原清言跟着原建成姓。林知酒五岁那年,林洛云和原建成把原清言领回家,说原清言家里大人都去世了,要收养他。林知酒至今还记得那天的场景,他和林瑜高高兴兴地等爸妈回家,躲在二楼的楼梯间想吓他们一跳,然而大门打开,林洛云和原建成中间站了个比他们大一些的小男孩,林知酒当场就哭了,谁也哄不住。

林洛云很温柔地把林知酒抱进怀里,说永远最爱他,林知酒这才抽抽嗒嗒地停止哭泣。林瑜比他小两岁,那会儿还不到四岁,刚上幼儿园没多久的年纪能懂什么,只知道哥哥哭了他也要哭。林洛云哄完这个哄那个,忙了半天总算安抚完成。

原清言最开始不叫原清言,叫佟清言,来了之后才改姓,本来说要上户口,但林知酒的外公外婆坚决不同意,此事才作罢。

原清言就这么住下来。

起初林知酒在林洛云的交代下,尽管不喜欢原清言,也不会为难他,顶多视而不见,但渐渐的,林知酒发现,原清言好像有病似的,明知道林知酒不喜欢他,还偏偏喜欢往林知酒眼前晃,次数多了,林知酒自然要发火,两人少不了争执。说是争执,也不尽然,毕竟每次都只是林知酒发脾气,原清言从不。他脾气好的离奇,不管是林知酒骂他还是拿东西扔他,只要没伤到走不了路,过不了几天,原清言照旧笑眯眯地凑上来。

林知酒不止一次怀疑他脑子有毛病,或者有些什么小众见不得人的癖好。

他高一那年,两人大吵一架,具体什么原因林知酒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把原清言的衣服行李统统从二楼扔下去,扬言这个家里有原清言没他,有他没原清言。

这事儿闹得很大,连家里的长辈都听说了。

林知酒从小就是林家人的宝贝疙瘩,最后的处理办法自然是让原清言搬走。那时候原清言已经成年,换个好听的说法是独立,实际就是被赶出去的。

原建成向来偏帮原清言,看不惯林知酒骄纵任性,觉得原清言受他欺负。林知酒把原清言赶出去后,原建成就单独给他买了一套小公寓,从此淡出林知酒的生活,只有逢年过节偶尔见一面,每次见面必吵架。

当然,几乎都是林知酒气冲冲地叫原清言滚。原清言倒是一如既往好脾气,被他骂也不变脸色,还真像个包容的好哥哥。

林知酒因此觉得他心机深沉,十分爱装,不由更加讨厌他。

他小一点还会被原清言气的直哭,初中之后就再没掉过眼泪,有一次还被原清言追问为什么不哭,看着好像很遗憾。林知酒认为被他嘲笑,当即气得让他闭嘴。

后来隐约听说原清言考去了京市电影学院,出道后凭着独特的气质长相,混的也还算不错,演的电视剧爆了两部,工作忙得很,今天为止,两人至少有三四年没再见面。

他回来做什么?

还敢过来打招呼,他不知道自己烦他烦的要命?

是娱乐圈太过磨人,把原清言磨成m了,特意回来找刺激是吧?

第9章 这不是原著小说里主角攻竹……

林知酒不搭理他,自顾自换了杯气泡水端着,走出了宴会厅。

江家老宅是个很大的庄园,典型的中式园林,建得古色古香,假山和回廊都有种说不出的韵味,主宅更是修建得宛如皇宫,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又分为两栋,一栋是举办大型宴会或待客的地方,另一栋则是专门的酒店式公寓,充作客房。后院才是江家人生活的核心区,各类设施完备,甚至还有温泉池。

林知酒还是第一次来。原本按照规矩,他和江逢早该在婚后不久一起上门拜访,但一来江逢出差不在丰南市,二来林知酒也不那么想去,他对江逢的父亲江沧玄印象不佳。

这次的宴会厅照例在前院,院子里种满了时令鲜花和各色月季,月光如同华缎,柔柔地洒在地面上,像镀了一层银。如果没有原清言,此情此景,林知酒是很乐意欣赏的。

他把厌恶摆在脸上,原清言却像是感受不到,再一次追上来。

“别跟着我。”林知酒讲话不客气,他本来就没把原清言放在眼里,“你自己没事做吗?”

原清言笑了笑,完全不生气:“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是吗,”林知酒冷笑道,“你倒是变得更丑了。”

若是平常人听见这样直白的羞辱,早就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地离开了,可原清言显然不是一般人,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原清言道:“是吗,酒酒倒是越来越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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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林知酒高出些许,生了双温润柔和的柳叶眼,好似春水浸润的细长柳叶,眼尾收束成纤长的弧度,形同燕尾。瞳色则是清浅的茶褐,宛若水墨画里晕开的远山黛影。又惯常未语先带三分笑意,看上去毫无攻击性,清淡如水,和林知酒相比简直是两个极端。

林知酒不吃他这套,若不是还在外面得顾忌形象,早就随手拿趁手的东西砸过去了。如果今天面对的不是原清言,林知酒顶多口头警告几次,并不会真的动手,他没那个爱好。奈何原清言此人真是脑子有毛病,仅仅言语攻击完全无法让他退却,反而会变本加厉,必须一来就闹个大的,他才会略作收敛。

还小不怎么懂事的时候,林知酒被他烦的受不了,第一次伸手砸东西,是个床头的小摆件,气性上头顺手就朝原清言扔了过去,准头不行,没砸到人,陶瓷摆件在原清言脚边炸开,清脆的一声,碎片四散。

被砸的人没怎么样,林知酒先吓哭了,泪珠包在黑亮的大眼睛里,要落不落,眼眶红了一圈,惊魂未定,像是被迫从窝里抓出来瑟瑟发抖的小动物,瞧着可怜极了。

原清言神态自若,脸色没变,甚至安抚地朝林知酒笑了笑,而后俯身弯腰捡起最大的那片碎瓷片。这个动作再次吓到林知酒,他那时候才十四、五岁,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什么都不懂,自以为很过分的威胁和恶作剧在成年人看来跟小孩过家家没什么两样,他以为原清言要拿碎瓷片扎他,当即尖叫起来,原清言的手一抖,没拿稳,因此被划伤,鲜血一股一股涌出来,林知酒再度受到刺激,当场晕了过去。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林知酒说什么也不肯再跟原清言住一起,原清言不久后就搬了出去。再次见面,是同年的新春,原清言手上的伤口好了,但在虎口的位置留下一个形如月牙的疤痕,林知酒见了,心里有不大不小一点别扭,难得语气缓和地说让他去做整形手术祛疤。

原清言那时候仍是笑着,没答应也没拒绝,林知酒的关心取之就竭,此后再没提过。但原清言好像被砸上了瘾,搬出去了也频繁地找借口出现在林知酒眼前,于是林知酒的摆件日益稀少,直到原清言考去京市上大学,这才消停。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林知酒对原清言的嫌弃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减少。宴会才进行不到一半,大多数人都辗转在交际场,出来透气的人没多少,林知酒又不熟悉路,一心只想摆脱原清言,不知不觉走到人工湖旁。这里位置更深,人迹罕至,就算要透气也不会走这么远,林知酒后知后觉有些害怕。

原清言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他身后,林知酒烦不胜烦:“你到底要干什么!”

被他质问的人好脾气地笑了笑,似乎有点无奈:“这么久没见,还是这么讨厌我。”

夜空如洗,只有零散几颗暗淡的星子,月亮躲进云层里,只余几缕稀薄的浅光,正值春末,淡粉的花苞开了一茬,前方不远处的人工湖湖面宽广,散发着丁点潮湿水汽,湖水被夜色染深,幽深不见底,四周很安静,远离人群和喧嚣,虫鸣很低,听不真切。

原清言的面孔隐没在漆黑的夜色里,他站在树丛旁边,伸展的枝桠遮住他上半张脸,唇角的笑意闪动一下,很快消失了。他不带任何表情时,那张温和可亲的面容好似变了个人,原清言的眼睛并不是纯正乌黑,而是更浅更透的颜色,眼珠直勾勾一动不动时,有种诡异的非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