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代才辛苦,喝酒喝得我肝都不好了。有段时间肚子这么大。”唐恣嘉在身前给他比划。
“哇,但是你现在身材很好啊!”许应艳羡。不论性取向是男是女,没有男人不喜欢肌肉的。
唐恣嘉已经稀哩呼噜把饮料喝完了。“你锻炼你也有。”
“我不行,我要躺平。”许应美滋滋吃完了两个饼,往床头……小心翼翼地一靠,嘬上自己的那杯奶茶。头几口跟人参果似的,吞得太快都没尝到味儿。“我再也不要为难自己了。哦对,我问过我妈了,她说我三年级在四班。”
唐恣嘉笑,怎么看许鸭腿怎么逗。“你连自己在哪个班都记不得。”
“不是,”许应试图分辩,“你有没有过,自己明明记得很清楚,但是别人都说你记错了?我太多了。高中分科之前我历史是最差的一门,语文也是,古文诗词填空我从来拿不到分。你知道以前江苏台的《非常周末》嘛?”
唐恣嘉不清楚,他不怎么爱看电视。
“我上学的时候江苏同学跟我讲的,里面有个固定节目是情景喜剧,有两个角色张亲亲和陈爱爱。我一直记得陈爱爱的演员在我大学毕业前后过世了,结果前段时间搜了一下,发现过世的是张亲亲。”这事当时发现就令许应百思不解。“你知道曼德拉效应吗?”
唐恣嘉不知道。许应于是搜出词条释义给他看。
曼德拉效应,指集体记忆不符合史实的现象,被一些人理解为平行世界的干扰或混淆。最典型的案例就是2013年新闻报道曼德拉去世时,许多人惊觉他们记忆中曼德拉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死于狱中唐恣嘉想起当时的热议了,因为他记忆里也是八十年代那个版本。
继续往下翻,词条页还列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案例条目。“啊?肥猫还活着?”
“是吧!”许应激动得拍枕头,“我还记得是吃午饭的时候在电视上看到他过世的新闻!当时我爸妈都在!”
“哇。”唐恣嘉愈发开眼界,迫不及待看下去。“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我学的是这句。”
“我也是我也是。怎么现在就变成‘是’人了,我还看到有博主考据说93年以后的教材全都是‘是’。”
“不可能啊。”这件事上唐恣嘉的记忆是和许应一致的。他一条条看下去。“苏联国旗,这个五角星我记得是有的。”
许应在枕头上一歪。“你慢慢看吧。我最好奇的还是,小学的时候我亲眼看到那个女生倒在地上,一大滩血。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
唐恣嘉把他的手机放下,拿起自己的手机,进小学群求证。“我问问啊,看有没有人支持你。”
半下午的单子少,外头又晒,唐恣嘉就偷闲在许应这儿打发时间。牢里别的没有,凉开水管够,而且不热。房子看了,房后的树也老,樟树的绿荫严实地掩在两层小楼的顶上。门窗打开,就是惬意的南北通透对流风。
“你看,我就说没有。”唐恣嘉给许应看他手机上的小学群,回复的都是一水儿不知道没听过。
许应深深吸气。“奇了怪了。”
“你说你看到了,当时你身边还有谁?”
“好多老师呢!大队辅导员,是个老奶奶,你记不记得?”
“记得,陈老师嘛,我们毕业那一年她退休的,前几年已经过世了。”唐恣嘉跟在家乡的同学们有联络,这些事多少也有听说。“还有没有?”
许应泄气,“我不记得了。”怪他没有一个小学群,应该说小学校友里现在还有联系的居然只有才认识的唐恣嘉,叫人无奈。
唐恣嘉看他似乎闷闷不乐,“算了,别管了,就当你是平行世界的来客,也挺酷的。我还跟你一起记得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呢。”
许应笑了,“那也没办法啊。来再聊两块钱的,你初中在哪?”
“二中。”
“我在格致,高中也在格致。”
“高中我爸妈离婚了,我妈又下岗,我跟她去她无锡老家了。”
“那你怎么没看过《非常周末》。”许应脑子一转,“我差点也去当江苏人了,我刚出生的时候南通那边有一家亲戚想收养我来着。”
“你不是独生子女吗,你爸妈怎么会想送人。”82年计划生育写入宪法,他们这一拨同龄人上下几岁普遍都是独生子女了,浙南这边查管得相当严格。唐恣嘉有同学的家长就是计生办的,那是相当雷厉风行,听闻早年都是杀上门逮孕妇。
许应点头:“我是啊。我妈刚工作第二年就怀孕了那时候才恢复高考,她那届高考的录取比例是1:16,女大学生很少很少。她不想被孩子影响事业,但是医生说她身体太差了,如果流了以后很难再怀。那她只好生下来么,正好我爸那头的亲戚想要男孩。”虽然从小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甚至一度吃了上顿没下顿,但许应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感激:“那个堂伯来把我抱走以后,我妈在家一边涨奶一边哭,我爸只好跑去南通又把我要回来。”
从小考试不及格、他妈揍他的时候就说:早知道不接你回来了!啊?这么简单的题都能错?
吴琼年轻时吃够了重男轻女的苦,但两害相权,她还是庆幸许应是个男孩;毕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遭遇歧视和不公。三十多年后她如何勉强默许了儿子的不婚不育乃至隐形柜,对弱势群体的理解共情和怜悯不无影响。许应咂摸着想,如果能搞一本口述史,那也很有意思啊。
次日一早,许应是在公鸡打鸣中醒来的。又不能吃,不知道庙里养鸡做什么。鸡也会吃虫啊?杀生!和尚们拍蚊子吗?他住这儿是不是不能点蚊香?瓦尔登湖有蚊子吗?
坐吃山空的失业人士斥巨资打了个车,去吴女士下榻的酒店蹭早饭。动力无他,脆脆的梅菜饼太好吃了,酸甜口的渍菜配熬开花的白米粥也是鲜香开胃。但是让他自己走,四体不勤的死宅实在走不动;昨天走了个来回,今早上腿酸得没有一块不痛的。
吃完早饭,他们步行去附近的家里接外公,然后一块打车去医院看外婆。今天带两位老人家一起去看看医院附属、医养结合的老人院。老人都忌讳这个,显得子孙不孝家庭不幸才被送进去,所以只跟他们说是换一个地方住院。还是医院里头、还是护工照顾、医生定期检查,长期住院部。
吴琼看着儿子没走两步就半死不活的样,“你怎么三十几岁还没我六十几岁有精神。等回杭州跟我去跳广场舞,强身健体。”
许应瞬间绷直,健步如飞。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呀。以防有读者不看我的wb或者动态,这边也说一下。本文会在此次闭站前完结,没有fw的日子里新坑也会按一贯的速率持续写下去(版规禁引流所以不细说了)。欢迎来找我玩ヽ(??▽?)ノ
63 | 5.7 笋和蕨
【见家长】
“这是许应!许应来看你!”吴琼很大声地对着老人耳边喊。站在床尾的许应感到一阵尴尬不适,“你声音好大。”
但他妈妈说:“不这么大声听不见,耳背。”
耳背了的外婆尽力睁开下垂的眼皮去看,眼珠也很浑浊了:“哦,彬彬喏?彬彬你来看奶奶咯。”
许应刚想认了他是吴彬算了,但他妈妈很坚持:“许、应!我生的!”她动作夸张地抬起双肘,两手示意自己。
“哦,哦,许应。”外婆才点头,双手合十道歉,“外婆老喽,听不见看不见了。乖乖,你坐。”她摸索着去床头找,“给我乖乖拿个苹果。”
许应赶紧用那样对一般人太不礼貌、对聋人犹嫌不够的声量喊:“外婆!我不吃!我刚吃完饭!”吴琼则直接抓住老人的手,明确要求:“他不要!”
护工熟练地把外婆抱到轮椅上,他们一起去看就在住院楼后面不远、医养结合的老人院。电梯下行的时候,许应的视线无法离开外公的头顶;过去总是在家里见到,很少这样走在一起,他都不知道外公已经佝偻得这样厉害了,步履蹒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