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唐恣嘉给他一个虔诚的、决心允诺的吻。“许应,你觉得我该去做心理咨询吗?”
许应意外,唐恣嘉这人可太自洽了,他有什么需要咨询的?“不用吧,你有那个时间和钱不如给我,我来开解你。”
“好。第一个问题……”
“停,先付费,一个问题五百块。”许应作势伸手。
唐恣嘉笑了一身,探出凉被的帐篷,把丢在地上的手机够进来,给许应转账5200。“床底下怎么有玻璃瓶,我刚才差点碰倒了。”
“你花五百块就问这个?败家子。那是我从厨房偷的,你不爱我了,我借酒浇愁。”
唐恣嘉看一眼那瓶见底的厨用黄酒,又好笑又心疼。“好了,我爱你。以后想喝也喝点好的。”
“我去盐城的时候,还以为会被你家里人打出去。”
在苏州这么多年,许应自己总是腆着脸回家过年的,家里人拐弯抹角地提起他以前的同学玩伴谁谁结婚了,谁谁孩子都会走了,许应就撒痴撒赖,仗着亲人疼他,硬是装疯卖傻。等他们闭上嘴了,他就也得寸进尺拐弯抹角地提,唐恣嘉他好厉害,今年又多开了一家店,今年业务量又增加了多少多少,家里厨卫要不要重新装一下呀,我让他来表现表现嘛。妈妈,你天天切菜手累不累腰痛不痛?现在都流行高低柜了,符合人体工学……
不同于唐惟嘉和洪晓倩的双方父母,一边要评估能不能伺候儿子、生儿育女,另一边要评估对方能掏彩礼多少、能不能给小儿子换来婚姻的资本。许家不求子女高娶高嫁,也就不怕被亲家压一头;对下一辈的择偶一求彼此善待,二求扶持助益。许应跟唐恣嘉“在一起”从校园走到而立,对方事业稳定感情专一、在许应口中又百般都好,除了抱不上孙子略有遗憾,其他的许家爸妈也就都默认了。说到底,还是为爱孩子而让步罢了。
“你不知道我在家里说了你多少好话。”许应叹气。
“别叹气了。”唐恣嘉去搓开他眉头。他知道世间安得双全法,如果说过去和未来唐恣嘉对不起什么人,那唯一的就是许应。“要什么都给你。”
许应马上恃宠而骄来了劲,“我要你把串串香店买给我。”
唐恣嘉笑咧了。“行。但是你会开餐馆吗?”
“当然不会。可是你会啊?”
“你想让我开串店?太大材小用了,我会做那么多菜。”
“那还是卖卤肉饭吧。”
“怎么就卤肉饭了。”
“轻松啊!就有很多时间陪我。”
陪我。
他们都想起还在南京的时候,租住在五台山那个犄角旮旯的小房间。山下有一个私房餐厅,说是餐厅,但没有菜单,只供应卤肉饭。周边居民是不会光顾的,来的都是周边学校的情侣、喜欢情调的女孩。一个陶瓷钵碗里有精致摆放的饭、卤肉、小青菜和半个卤蛋。十五块钱,年轻男人可以囫囵吃个不饿。老板是个刘海盖脸的非主流,每天坐在深处的小柜台玩电脑,守着后厨炖好的卤肉卤蛋烫青菜,来人就打一份饭而已。
“唐恣嘉。”许应失眠多日的眼睛发酸,“我到现在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在我们五台山住的那段时间。你明白吗?虽然那时候你也很忙,但是你下班以后的时间都是我的。”
“我知道了,对不起。”唐恣嘉紧紧拥抱他。“以后的时间全都给你。”
“你要把我勒死了。”许应扭动。“帮我挠挠背。下面一点,对……不要乱摸!”
“不能摸吗。”唐恣嘉吻他。
算了,算了,你摸吧。说到底,被爱、被恋慕的感觉太令人着迷,床上的不适许应从不曾说出口。
“我想跟你说说我和咨询师聊过的一些想法。”
“这是你的个人隐私对吗,你不用告诉我。”
“不是,是关于阿姨确诊前我们就聊过的怎么帮助她的问题。”说正事了,许应从被子里钻出来。在里头闷久了憋气,出来暴露在灯下赤裸裸地又有几分不好意思。他够着一件衣服套上。“抑郁不是光吃药就够,生活习惯上也要有所改变。她生病和爱钻牛角尖这两件事是恶性循环,你同不同意?”
唐恣嘉同意。
“因为她的生活半径太小了,一辈子只有孩子和灶台,她的关注点没有别的地方去。我们,好吧,你们,需要给她找些活动,最好能让她从别的地方获得价值感。你同意吗?”
唐恣嘉点头,“是。”许应说的总是对。
“让她去上老年大学呢?松江那边肯定有吧。”李明凤已经被唐恣嘉送去弟弟那儿了。
“有。但是过去在家的时候我就问过她要不要去上,她不愿意。她……”唐恣嘉说出来都无奈,“觉得那都是更老的人去的。”这是委婉的说法,因为唐恣嘉对母亲的尊敬才没有直接说:李明凤看不上广场舞、社区活动和老年大学的那种集体,尤其在儿子发迹之后;她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不妨碍她认为那些地方都是些咋咋呼呼装腔作势、还勾心斗角的老娘们。人生而自命不凡,有心气是好事,但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误区是很难出来的。
“你别操心了。”唐恣嘉摩挲他的腿侧,“这是我和惟嘉的事。”哪怕开一份工资让唐惟嘉去陪亲妈,性价比也比唐恣嘉自己去陪高得多得多。弟弟虽然不堪大用,至少得能当儿子;养弟千日,用弟千日。
37 | 3.10 温州馄饨
【唐恣嘉,你认识王雪丞吗?】
过完五一这个营业额高峰期,许应不用唐恣嘉接,自己就收拾行李准备回苏州了。他们难得地又恢复到了热恋的态势,天天晚上唐恣嘉下班回去都要跟他打一两个小时的电话。从来没经历过异地恋的许应又新奇又寂寞。
“我后天过去。”
“不用接……”许应本来想给他惊喜的,“明天我自己就回去了。”他当初开雨燕回来的,唐恣嘉要接他、还得乘车来再跟他一起开回去。
“上次不是量了尺寸要给你家做新橱柜吗,”后来还让设计师给许应发了效果图。“都做好了,我带人过去安装。放心,拆旧橱柜补瓷砖的师傅我也会带,麻烦你和爸妈明天腾空东西就行。”
这效率也太高了,尤其还是在五一这段时间。唐恣嘉本来就接周边城镇的业务,但跑这么远还是第一次。员工的开支就不提了,求一个许家人的欢心而已,毕竟许家给过他的要多得多。许应也就不客气了,想要压住嘴角却不太成功,把自己抿成了猫嘴。“你跟他们说了是我家吗?挺不好意思的。”现在店里的人都认识他,厂里的多少也打过照面了。
“放心。”许应面皮多薄,唐恣嘉最知道。“我跟他们说了是我家的长辈,没有提你。你尴尬的话,师傅上门的时候你就出去茶楼坐坐。”
“你明知道我不爱去那种地方。”那种中老年男性密集的场合总有不绝的烟味,他嫌不舒服。要不是奶茶店没有包间,许应自己是不会去茶楼的。
过了两天,涂装着“嘉许高端橱柜定制”字样和logo的卡车停在许家外头,训练有素的力工滚着一卷红毯从车后厢一路铺进许家大门,许应全家人在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许林渊问:“谁要结婚吗?是不是小舅?”许愿和爸妈都大笑起来。
许应一阵尴尬,给孩子解释那是保护地板的。虽然许家是“农村自建房”,进门甚至不用脱鞋(上楼进卧室才脱),但唐恣嘉的客户家里都是木地板,垫子是保护,红色是排场和姿态。
今天厨房做不了饭了,许家在外面招待唐恣嘉。唐恣嘉说不用客气,大家在外头吃完,给他和现场的师傅带盒饭就行。许应扯他:“别拿乔!”唐恣嘉才跟他们出去。没有走太远,就在家附近的餐馆老店吃的,连姐夫都从厂里赶回来了。落了座,许爸拿起菜单往唐恣嘉面前递:“小唐吃什么,你先点。”
唐恣嘉在生意场再游刃有余,到了“岳家”也不敢托大。“我都吃,都爱吃。”许应马上把菜单拿过去,给他解围:“我来点吧。先说好啊爸爸,今天不要喝酒,好不好?”
许愿在旁啧声,“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人家小唐像不会喝的吗?”姐夫也好笑地看许应。
“会不会喝都不要喝啦,以茶代酒不好吗。爸爸还要回厂里,唐恣嘉下午也要开车。”许应护人护得周实,装模作样道:“大家,各位,今天给我一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