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1)

许应他们学校期末考允许的证件里包含图书馆卡,那是张贴着钢印一寸照的过塑卡。许应学习一般,那点小聪明全用在钻空子上了。以往他会自己重制证件,揭开后或者换掉照片,如果钢印对不上就用风油精擦掉字重写,晾干后填充胶水再用直尺刮出气泡就能恢复护贝;大四的课都是社团的学弟替他去点名乃至考试的。

现在学校的证件升级,假证达人也进化成八爪鱼社会人。许应拿起佳怡学校的学生卡研究,没有芯片,难度不大,防伪程度连一代身份证都不如。“行。”可以做。

佳怡乐滋滋地拿出她的小账本。这位小老板迄今都保持着手写记账的习惯,用着她初中时压了货没卖完的带锁日记本,记着只有她看得懂的形式的帐。“我先跟你讲清楚,你出钱我出力,赚到的钱八成继续投入,两成里你三我七。是不是这么说好的?”

“是。”许应吃完了麻团,擦手。年底了,他应该拿到总利润的6%,相对银行理财产品的回报率这当然不算高,但小店还在起步阶段,需要扶持。

佳怡翻开账本,抽出里边夹着的一个银行logo的白信封,骄傲地横在桌面上。那个厚度……许应意外,“这是多少?”

账本被翻开,倒转过来给股东看,翻到荧光笔标示的就是重要。这本子里鬼画符的字,除了佳怡自己恐怕只有药房窗口的阿姨能看懂。“这是八月,刚开张比较少,九月我花159找了一个做店铺装修的,这当时跟你说过了。然后这个装修模板后来我66又二手卖了几次……我雇了人刷单,然后一入秋这个养生桃胶卖得特别好,再然后你知道十一月的时候,淘宝商城办了个双十一购物节?”

许应当然记得,那时候公交车站的灯牌广告全都是。“当时你跟我说,我们的店没进商城啊,那上面都是品牌店。”后来他工作太忙(恋爱也忙),就没怎么继续和佳怡聊网店的事。佳怡跟他汇报过,在学校旁边租了房子做仓库,这里也要用钱那里也要用钱。还有几次佳怡半夜抽风,在QQ上跟他说打包快累疯了,许应白天醒来不知怎么安慰好。也是那时候,许应觉得佳怡确实辛苦,自己太坐享其成,主动提出把最初讲好的四六分改成三七。反正事都是她一个人在管,给他多少甚至直接报损都全看佳怡的良心。

“但是客流也过来了。”佳怡给他看细帐。店里有一款防脱去屑的韩国洗护,她从金华进的货。双十一带来的客流中有回头客是组织团购的团长,佳怡给回扣做了两批团购,又听取她们的反馈精简店里的品类,把有竞争力的单品拿去各个平台找人或者自己用小号开团购、开好物推荐帖。一开始没头苍蝇一样的小店,靠着这个爆款单品一飞冲天。“就这个洗发水,一瓶毛利二十八,团购一套赚四十八。”

许应看着洗发水这小半年来连月递增、累计四位数的销量,目瞪口呆。

“赚钱太快乐了,真的。”佳怡眉飞色舞。“我现在披马甲说‘是广告楼主死一户口本’都很熟练了,毫无心理负担。”旁边桌的客人频频侧目,她还大方回以笑容。

“……因为你现在是学校的集体户。”马克思说如果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于践踏人间一切的法律;许应想,佳怡也能把全校祭天。

分享完赚钱的快乐,佳怡跟他聊正事:“除了账目,还有两件事我顺便当面跟你说。”

“你说。”

“老公~”

许应无奈,“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这个突然发嗲恶心人是什么毛病!随家仓能不能治!

佳怡笑得很开心,她就是喜欢调戏许应罢了。平时她身边的那些男生,多多少少非蠢即坏,还个个丑男都自以为有型。她朋友多,但许应是她明白少有能交心信任的;跟许应结婚她没意见,许应不想结婚的话,她跟自己未来的商业帝国结婚也蛮好。“你不是说你学了做网页嘛?我最近看了一些很好看的店,也想再装修一下,但是不想花钱买了……你能做吗?”

“行。”这对现在的许应来说不是什么很难的事,甚至可以说举手之劳;想必是在模板里替换图片文件、调参数而已。

“还有呢,我想把我的这部分收入继续投进去。你怎么想?如果你也投,我们就不稀释股份。”佳怡示意他那个装钱的信封。

哟,稀释股份这种话都会说了。佳怡干得投入又用心,连上新要踩在晚上九点最容易被算法推送进搜索结果里都摸索出来了。这半年来,一款洗发水给他们赚的钱比许应上班的收入都多,许应还有什么可说?“你决定吧,我跟你一起。”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去买羊绒衫了,如果能省下来八百块,他也会投资给佳怡的。真正能赚钱的人才不需要身外物给自己装点,连佳怡现在都朴素多了。

小老板想也是这个结果,她把信封收回去,满意地拍许应的肩:“亲兄弟!”俩人股东大会圆满结束。

旁边桌侧耳的客人更迷茫了。这俩人到底啥关系。

虽然许应自己不会赚钱,但他又想,可是我运气和眼光都很好呢。

跟佳怡吃完饭回去,许应意外地见到唐恣嘉今天居然已经下班回来了。简陋的小屋里显然收拾过,甚至还有一束花……粉红色康乃馨。这不是送母亲的吗?唐恣嘉这个直男!

入冬以后,唐恣嘉买了一个电饭锅、一个电磁炉和炒锅,这几天许应吃得舒服多了,只是折叠小书桌上彻底失去空间。这次整理完腾出地方,他们又可以在上面边看电影边吃饭了。“你好棒呀唐恣嘉!”

天晓得,唐恣嘉只是因为他去见未婚妻而心烦意乱,做不下去别的事罢了。“我今天去了趟德基,本来想给你买点东西。”他进一楼就看见卡地亚,一看比他以为的还要贵,最后犹豫地出来了。不是不舍得花钱,是怕妄自买了万一许应不喜欢,就不值了。

但许应已经很感动,“你有这份心意就行了呀!”

唐恣嘉最后买了花和小蛋糕,蛋糕是跑去南外那边许应喜欢的店买的巧克力黑森林。

“我好幸福!”许应宣布。

24 | 2.10 腊肠饭

【哪有不能上天的猪^(* ̄(oo) ̄)^】

春节前夕,许应一走,唐恣嘉随即也回了趟家。公司春节期间不停运,有三倍加班费,他只待过初一就要回南京。

一段时间不见,他发现母亲较上次见面憔悴得明显,眼皮耷拉,颧骨鼻翼多了许多黄褐色斑点,精神萎靡。问起来,弟弟说她失眠,夜夜起来走圈。

失眠该挂什么门诊?神经内科?南大医学院的学生宿舍也在五台山,唐恣嘉收发件常来往,跟准医生们多少打过交道。但也要妈妈愿意才能带她去看诊。

“不要,不要不要。”她连连摆手,徒劳地抹一把盖及眼睛的碎发,往厨房里躲。“好好的,都是看了病才有病。”

这样才更叫人不放心。弟弟是毛头小子高三生,连自己都盯不牢,更别说如何照顾妈妈了。唐恣嘉带他们出去吃饭,吃完给了唐惟嘉五十块钱打发他玩去,自己陪妈妈去逛商场。他有个初中同学,现在在一楼柜台卖珍珠项链;唐妈被摁着试了两条,任凭柜姐舌灿莲花也坚决不要。最后在促销花车上买了条人造丝的围巾,才十五块,她一边很欢喜地戴着一边抱怨商场抢钱。

“平时有什么不舒服及时说,及时治。”回去的路上唐恣嘉唬她,“万一小病拖成大病,以后更花钱。”

唐妈妈才惆怅地,低头去抹眼角。“我是心疼你啊。你看你以前学习那么好,你们高中的第一名!大学念完,怎么去送快递了?你看别人送快递的都是什么人,认得字就能干的活,那些快递员一个个脏得跟二流子一样。你干这个,以后怎么找对象?别人姑娘的家长怎么看你?”

唐恣嘉万没想到他妈妈竟有这些忧虑,被堵得莫名其妙。他只好解释道:“妈,你不要小看送快递,现在电商发展得好,就是这行最赚钱,我每个月都有一万多块。”

唐妈惊讶极了,“这么多钱?!”

钱是最大的理由,之后的两天,唐妈迅速振作开朗起来,人精神多了。开始积极探听他有没有新认识女孩,有没有恋爱的苗头,过去读书时的那个女朋友,怎么分了呢?哦,去了上海,那一定是攀了高枝了。罢了,那种心高的,也不适合我们踏实过日子的人家。

唐恣嘉想,要不要、什么时候带许应以恋人的身份见自己的家里人呢?他初中时候母亲就下岗了,打零工艰难地养两个孩子,半生都在为小家庭辛勤奉献,是个很温柔、疼孩子的,从来对他都予取予求。如果她想要孙子,将来唐惟嘉去生也一样。

许应又那么随和体贴。唐恣嘉有信心,妈妈会接受许应的。

春节,许应拖了一箱脏衣服脏鞋回去洗,在家待到过了初七才回来。许林渊长大不少,会用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白白软软的小胖手握着他半截手指,一逗就笑,好玩极了。中学同学的聚会他借故没去(怕认不出人,尴尬),只年二九陪父母去走访老员工的家庭送年货、初一走了几门亲戚,还有依习俗去莫家送了年礼。能宅的时间他都宅在家里。

自己家吃得舒服住得舒服,他的卧室还添了个电暖器、每天对着床吹;许应卷在被窝里重温台版《噬魂师》,简直乐不思蜀。说起来,自从恋爱和工作占去他许多时间精力,新出的漫画不再跟进,买了的想不起来看,贴吧也杂草丛生。单身时候看完电影还有写记录的习惯,现在电影都常看个半部就关灯了……美色误人。

恋恋不舍地回到南京,这一日唐恣嘉要上班,许应自己去搭车。远远地隔着玄武湖眺望,灰霾下能看到紫峰大厦的塔尖高耸,天色是南京一贯的叆叇。许应想起有一年深秋去上海,绵绵密密地下了一天的雨,空气中都是饱和到能在皮肤上凝结的水雾。入夜时他在南京路附近的快餐厅,看摩天的楼丛半截被雨云吞没,夜空中各色丁达尔的光柱摇动。那景象如群魔乱舞,令人一眼就明白何谓“魔都”。

南京没有那样的繁华,是在彼此互踩的散装江苏中常被长江下游嘲笑“土”的所在。有时却也让许应感到,这个城市有一丝它自己的魔性。在市井的嘈杂、有时被吴语人嫌弃粗俗的南京口音之中,五台山上隐于市的角落里,一扇单薄木门和挂锁锁住,有许应的安全屋。他们的小“家”里,唐恣嘉的工作辛苦,还总是负担多数家务。许应想,这次趁天气冷带了家里灌的腊肠,至少焖个腊肠饭他还是会的。男朋友肯定会夸他能干,嘿嘿。

第二天带着腊肠饭午餐去上班,能干的许应开始不中了。年前乔巧已一个个文件夹带他看过之前的零碎活计,就许应看来,敷衍得和他做的那些每单收几百块的“平面设计”不相上下。老板们拿到的项目资源说白了是层层外包的结果,作为最底层的设计师是拿着最低的工资干本该一个团队干的工作。但奥运之后,这两年一切都欣欣向荣,万物腾飞,猪都能上天,再潦草的“设计”也能有回报。他硬着头皮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三月初,新的实习生小王入职了,是个打着七个耳洞的男生。许应带他去见甲方,还想着自己也是有“助理”的人,内心开始摆了起来。听着甲方提的要求,许应一边做笔记一边“嗯嗯”,正在专注地表演专注,旁边的小王突然问:“这种东西做出来有意义吗?”

许应被雷得尬住,只想原地消失,但还要硬撑着打圆场缓和气氛。

好在小王确实是学过的。许应成了半个产品经理,一边接洽甲方、写需求写分镜找样图样片,小王去画去做,凑合着也把这块业务对付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