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猜中目的还令我有些呆愣，好奇她怎么知道我就是来找顾尘的。但女生没想得到我的回答，直接了当的将烟塞进了我的手心，然后为自己点燃了香烟，吐出一口烟雾后才慢吞吞的接着解释“一个多月前的晚上不是你包了顾尘一晚？那天我也在，可能你没注意到。”

“…是吗？原来你和顾尘……认识。”

我自然不记得一个多月前的晚上顾尘周围有什么人，此刻只有尴尬的笑笑，不知道说什么。

娃娃脸女生在我身旁蹲下，姿势十分不雅，丝毫不介意自己穿的短裙已经走光，引来不少他人隐晦的目光。“我俩是一个老板，喏，店就在那里，有空可以去店里玩玩。”她随意指了指一间不太显眼的店面，邀请之意并不浓烈。

只是原来顾尘还有老板吗？我还以为他是自己出来单干这个的……

女生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轻啧一声“要不是被逼无奈，他那样的人会自愿做这个吗？没办法，他妈可欠了李老板好大一笔钱，顾尘卖一辈子估计也还不上。”说着说着，她嘴一撇，往地上呸了一口“摊上那种父母也算顾尘命不好了。我听李老板说，顾尘是他妈和一个恩客生的孩子，但他爸老早就不要他俩了，所以顾尘还小就被他妈拉来赚钱，而且他妈疯疯癫癫的还爱打他。这好不容易死了还给他留了笔巨额欠款，一辈子都得赔在这儿了。”

我这是第一次听到有关顾尘的事，他从来不曾和我聊过这些，我也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在我眼里，只看得见他的温柔和干净，便下意识以为他是从柔软的草地里生长出的花，即使沾上淤泥，也只有些许而已，拭去后便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听见他来自于如此悲剧的家庭后，一下子打破了我的幻想，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听错，那样美好的人怎么会出自一个泥沼，被暴力和虐待培育的种子，怎么会开出一朵洁白无暇的花。

因为我的家庭并不完整，所以我很清楚家庭对于一个孩子的影响有多大。即使我拥有富足的生活和母亲的疼爱，但父亲的漠视和母亲的离世也足以将我重创，变成这副病态的模样。可是顾尘什么都没有，没有父亲的陪伴，没有母亲的宠爱，没有精神和物质的满足，甚至是被剥夺被折磨，被拉进泥潭里与各种恶意做伴。

但他还是长大了，不仅如此，更是绽放得纯粹又纯洁，让人情不自禁想停下脚步轻嗅他身上的芳香。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在其他人眼中，我应该只是顾尘的客人之一而已，但女生却仿佛很刻意的告诉我这些，告诉我顾尘悲惨的过去，为什么？

女生沉默片刻，在吸完最后一口烟后丢在地上碾了碾“你看起来不像会找妓的人。”

我不解的眨眨眼，这是什么解释？

“但是之前包养顾尘一个月的是你吧，而且今天你也来找他，所以我想你可能对顾尘还挺中意的。我给你讲这些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帮帮他……也不是什么帮，就是他挺惨的，以后你多点点他吧。像他那种……”说到这里，女生顿住，不好意思的移了移眼神“…还不错的人，不应该过得这么惨。”

语罢，娃娃脸女生站起身，冲我挥手告别“行了，因为你之前出手大方，所以顾尘跟老板请了一段时间的假，这段时间都不在，你可以回去了。”

“你喜欢他吧。”我站起身，看着女生顿时僵硬住的背影，心里已经明了大半。只是片刻之后，女生扭过头来，眼神晦涩又复杂，明明被艳丽妆容覆盖，却难掩眼角的苦涩。她淡淡开口“喜欢这种东西，我早就不需要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明明年纪与我相差无几，只是天差地别的人生却像两条平行线，走向不同的末路。

在听闻顾尘的身世后，我现在意外的冷静下来。之前是我错了，一直觉得我可以给予他想要的，擦干他身上的污渍，将他豢养成为我私人的花。

可是他不该过如此的生活，他那样美好的人，应该活得像个人，而不是从一个牢笼去往另一个牢笼，成为美丽却被囚禁的笼中鸟。我已经没有自信可以治愈他的创伤，擦干那些永远抹不掉的污点，带给他他想要的幸福。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给予他自由，让他重新站在和其他人一样的起跑线上，过一次自己选择的人生。

提步走向刚才女生指的店面，我推开门，叫人找到了老板，在他诧异的眼神里，说出了我早已准备好的话。

“我来替顾尘还钱。”

………………

坐在昏暗的路灯下，我盯着面前吃得兴起的猫咪发着神。

顾尘欠的钱的确是一笔巨款，掏空了我这么多年所有的积蓄，甚至还找阿玉借了些，听了她一大堆逼问。但老板也并没有刻意刁难我，在我将欠款还完后，将顾尘的身份证和欠条交还给了我。同时还神色莫名的提了一句“小顾是个好孩子，不喜欢了送回来也可以。”

我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并不希望顾尘步上他母亲的后尘，被疼爱一时后便被无情的抛弃，但如果顾尘已经无依无靠，他愿意继续收留他。

只是这种事不可能会发生。

听老板说，顾尘没被包养后也一直没接客，这段时间一直请假在家修养，因为之前收的钱多所以老板也没多介意，准了他的假期。

这么说来我之前去他家找他，果然是故意在躲着我吗…

罢了，将这些东西还给他后我便不再继续纠缠他，我自顾自的给予，或许在他看来只是有钱人一时兴起的施舍。明明看起来一副温柔的模样，可是心却缩进了墙里，我该如何能让他相信，他不会重蹈覆辙，得到和他母亲一样的结局。

猫咪已经悉悉索索的吃完我带来的食物，乖巧的在脚边蹭来蹭去。记得这几只猫本来就挺粘人的，虽说是流浪猫但是看起来却被顾尘照顾得很好。

本来还以为来这里或许能碰见来喂猫的顾尘，但空无一人的公园却将我的孤独更加显露无疑。

长叹口气，我起身打算收拾收拾东西便回去了，只是一扭头就看见顾尘提着袋子站在不远处，和我对视后脸上的神色一慌，竟是下意识倒退一步想逃。

“顾尘！”

第12章 10.转折

10.

“顾尘！”

我一声大喝止住了他，有些窝火他躲我干什么。顾尘也觉得他躲避我的意图实在太过明显，尴尬的垂着头向我走近“好久不见…白，白杳。”

“你看见我就急着走是什么意思？”我皱着眉头习惯性的拉住他“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没有…”顾尘张了张口，却只吐出一句苍白的反驳，让我瞬间理智回笼，想起我们不再有关系，我三番五次缠着他他躲我也很正常。

无力的松开手，我没了之前叫住他的气势，喏喏的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指尖。“其实我找你也没别的事…我只是有东西给你。”

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他的身份证和欠条，我嘴角配合的勾了勾，装作若无其事“你的东西，拿去。”

顾尘的目光在看清我手里的东西后便凝结了，他愣在原地，也没伸手来接，只是一直盯着我的手，像是要将它刺穿似的。夜晚的风透着半分寒意，引起我不自觉的瑟缩，这才惊醒了顾尘，令他猛然抬眼，望进我的瞳孔，声音有些低哑“……你…？”

“你别多想，我只是觉得你值得而已。”我害怕他误以为我是想用这个继续束缚他，开口解释了几句“你放心，我不是想和你再有什么关系，你可以找一份正经工作好好生活……当然，你也可以找我帮忙……如果你把我当朋友的话。”

顾尘的神情在我话语中变得越来越难过，我看清他的眼里清楚的写着‘他不值得’，可是他却又没开口真正吐出口。他只是颤抖着手从我手里接过东西，紧紧攥在拳里，浅棕色眼眸晃荡着粼粼的水光，在月色下凝成一捧泉水。

我惊艳于他哀伤时的美丽，却又自知不能再沉迷下去，只好移开视线，想着事情已经做完，也该说再见了。“东西给你了，那我就先走了……再见，顾尘，哦不，顾瓷。”

要不是看见他的身份证，我都不知道原来他连姓名都只是告诉了我一个假名，我自始至终都只是沉浸在自以为的暧昧中罢了。

但顾尘听见我叫他真名倒是一瞬慌张起来，甚至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腕，急着解释“名字…我没有骗你。身份证上的只是父母取的罢了，自从我爸离开后，我妈就没这么叫过我。”他似是回想起什么，难过的蹙起眉头“我妈说我命贱如尘土，只配叫顾尘，配不上瓷这种贵重的东西。”

为他取名‘瓷’，可以看出一开始他的父母的确是宠爱着这个孩子，将他奉为掌心中珍贵的瓷器。可是感情一旦破裂，父母握着的双手分开，这瓷器便摔落在地，碎成一地的尘土，任人践踏不复光彩。

连他自己都觉得他的确只配叫顾尘这个名字，至于顾瓷，早已死在许多年前的夜晚，无人知晓无人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