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更早之前,御医说千夙西铁定得被蛊毒折磨至死,即使侥幸得救也活不过二十岁的那晚,少年紧闭着眼眸,痛苦绝望的挣扎呻吟着,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的时候,在千夙西眼睛无法看见,却仍固执坚强的一个人摸索寻路,对他无半分抱怨和责难,独自枯坐在走廊下暗自神殇的时候,敏安王便做好了打算。

世人皆传,醉仙谷里的散梦老人乃天下第一神通圣手,医术精湛,药毒皆绝,可起死回骸,枯骨生肉,救人于命悬一线,解毒去蛊也是个中强手,只是行踪却漂泊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遇上有缘人才肯出手搭救。

他以前太过混账自负,千夙西都一一忍受接纳,现在,就算是踏遍天下山川,寻尽每一块土地和村落,兴师动众的调用权势和官兵的力量也罢,贴出告示,高价悬赏行踪,再继续追寻探访也罢,总之一定要找到人,救治千夙西。

此行的目的地已定,是在西南的一座温婉水乡里,依山傍湖,花红柳绿,一年四季气候宜人,风景优美淡,离传说中神医偶尔停留居住的醉仙谷很近,已经提前派了人去做私下暗访和在茫茫群山之中寻找具体的方位所在。

在到达之前休息停留的几处城镇都是千夙西胡乱挑选的,敏安王只肯告诉他最后的地点,从行李中拿出了一张极大的地图,在桌子上铺展开来,上面详细的绘制出了地貌和村落,蜿蜒如线的道路和大一些的繁华的城镇。

一些地方的名字千夙西识得,他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去过,但却并不怎么熟悉,甚至是带着厌恶和抗拒的,只是奉命行事,谋求生存罢了,客栈有时候都是不能住的,只能挑了最近的山林,在树上度过一晚,幸好他已经习惯于此,并不觉得如何艰难困苦。

千夙西被敏安王用手掌蒙住眼睛,白皙欣长的手指沿着帝京和终点的连线轻轻滑动,手指偶尔停顿暂留时,男人便在他耳边说出地名,选出他们中途做休息调整的地方。

因着是二人玩闹所致,随意选择的缘故,有些地方繁华喧闹,人声鼎沸,有些地方便是荒僻凄凉,只有几百户人家的小小村落,但敏安王皆是命人提前布置好了,给二人最上乘的体验和享受。

终于,在一场蒙蒙细雨中,二人到达了终点,看到了与帝京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和自然风光。

鸢尾镇。

因此地盛产状似翩翩起舞的各色蝴蝶,开花时极美娇艳,宛若瑶池仙子般的鸢尾花而得名。

尽管是在下雨,地面的青砖上都沿着石缝渗水,街上却人流如织,撑着油纸伞的美貌姑娘和翩翩公子们,步伐极为悠闲享受的走过,面上带着笑意和恬淡,摊贩们也是躲在屋檐下,继续售卖吆喝,招揽生意的声音却并不吵闹,是那种软软的有些古怪却好听的调子,宛若一首首听不太懂却特别喜欢的儿时歌谣。

明明是第一次来,千夙西却觉得有一种莫名心安放松的感觉,熟悉又平静,连带着看牵着他手的,撑着纸伞为二人遮雨的敏安王也更加温柔缱绻了几分,忘掉了之前的种种不愉快。

镇上有敏安王少年时的一名玩伴,虽不能时常相见却也是偶有书信往来,互相了解颇深,爱好及脾气皆是相投互通,交情深厚,便去了府上叨扰居住,也好做进一步的调查和游玩。

那人唤作宗轩夜,宗府最小的公子,经营着数不的钱庄酒铺,客栈茶馆,大大小小的生意都有涉及经营,富甲天下,美名远扬,还有个众人皆知,交口称赞的知己爱侣,在宗轩夜某次外出遇险之际,偶然出现救了他,之后一路搭伴前行,很快便坠入了爱河,难舍难分,情意缠绵,从此下定决心长相厮守,共度一生,也是名男子,唤作林泽峦,却是神秘莫测至极,有着某种不为外人知晓的特殊能力,样貌精致俊美,宛若林间最生动活泼的精怪仙灵,性情洒脱烂漫,极易招人喜爱,且没人知晓他的来历和出处。

敏安王之前在宗轩夜带着林泽峦进帝京游玩,入宫面圣觐见商谈,私下喝酒聊天时倒也见过二人好几次,一起畅饮交谈到深夜,鬼怪传说,旅途趣闻,官场黑暗,江湖风云,彼此叙述着各自的见闻和感慨,已是与林泽峦也认识相熟了。

此时,细雨飘飘,微风轻拂,宗轩夜与林泽峦二人便站在宗府门口,屏退了小厮管家,亲自等着他们,白衣的男子如松般沉稳睿智,目光有神,红衣的男子却懒懒的将身体靠在旁边的人肩上,嘴角噙着丝好看的弧度低声说笑。

千夙西再也不是从前对情爱懵懂无知的少年,他已历经人事欢爱,且与敏安王多次翻云覆雨,做尽亲热之事,自然是一眼便看穿了面前二人之间的不寻常的关系,又不禁想到了敏安王对他所做的事情和深情承诺,有些难堪的扭了头,目光瞥向门口的一只大狮子。

“谢兄好能耐,自上次见面不过两载,这次来竟然都带家室了,还是个这么俊俏年轻的少年。”

出门在外,以防不测,王爷的称谓和礼节自是由于太过扎眼招摇而全数免去,装扮作游走购货的普通商人,唤作彼此相熟的称呼便好。

宗轩夜往台阶下跨出一步,哈哈大笑道,快步走到谢非鸩身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又顺势看了眼千夙西。

谢非鸩之前就已飞鸽传书将来访的目的告知,拜托对方帮忙寻医探访,也笑着应了一声,握着千夙西的手,三人一同往大门走去。

林泽峦似乎是懒得动,一个人站在台阶上笑吟吟的看着三人,却对千夙西很好奇,不停的打量着,待人一迈上台阶便热情的从谢非鸩手里将人给抢了过去,挽着少年的一只手臂,夸赞道:“你比姓谢的那块石头可好看的多了。”

谢非鸩手中一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和回答,宗轩夜便快步从他背后绕过,将林泽峦拉到自己身边,将千夙西给人还了回去,看似教育实则带着笑意和宠溺的调笑语气,道:“怎么一见了面便要胡闹瞎玩,看不出来人家两个正是如胶似漆,恩爱的紧吗?”

林泽峦低了头,乖乖的任人牵着,却又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忍不住笑了几声,摇晃着二人相牵的手掌,看向谢非鸩,边附和边道歉,道:“你说的对,我是不应该“夺人所爱”的,哈哈,你看谢石头刚才脸色都急变了,哈哈哈。”

谢非鸩先是将千夙西换到了他的另一边牵着,离大笑的二人远一点,才有些埋怨的看了林泽峦一眼,又去忿忿的威胁宗轩夜,道:“我是挺好的,可是我看宗兄倒是过的不怎么样,貌似连家里人都快管不住了。”

宗轩夜任由他出言挑衅嘲讽,仍是与林泽峦笑做一团,只不过声音有所收敛,边低声说着调笑的话边带路往前走,绕过了好几道古朴的石门。

千夙西一拉一扯,一进一退,行走转弯间,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何等反应和回答,只好沉默不语的静静跟随着,却觉得此地的气氛和景色皆是不错,眼前第一次见面的两人虽瞧着有些肆意天真和莫名其妙,却也可以从行为言语中看出对他是真心的热情和欢迎,便也不再拘束畏惧了,转而有些好奇的张望着宗府里不一样的建筑和景物。

林泽峦天性跳脱好动,一整日都在找些新奇的玩意儿和事情做,府里突然多了人更是欢喜的不知如何自处,好几次都让宗轩夜找谢非鸩故意谈话说事,自己偷偷的诱拐千夙西出去瞎玩。

千夙西刚开始还一个人在房里安静的看书,读些鸢尾镇的民俗故事,想着婉言拒绝,可林泽峦与他年纪相仿,不染一丁点的世俗与烦恼,天真无邪的宛若孩童,眨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摇着他的手恳求轻哄,便也一同出去游玩了,却也是十分开心快乐的,仿佛真的回到了孩童时光,一同嬉戏作乐。

林泽峦虽平易近人,喜好玩闹,为人却与众不同,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和看法,旁人在意的全不瞧在眼里,厌弃的也不一定鄙弃斥责,反而是自有一套交友手段和准则,只问了千夙西的名字,一同在山间,街巷里游玩了几天,便将对方奉为新的好友玩伴了。

谢非鸩哪里能不知道林泽峦打的什么鬼主意,却见千夙西确实放松开心了不少,眉眼间也有少见的舒缓和轻快,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够了钱财银票,放任二人玩乐逍遥,一边派了人暗中跟踪保护,一边正好与宗轩夜探访寻查,抓紧找到散梦老人的踪迹。

某日下午,不知在何处找来的,提着只竹编灯笼的林泽峦又玩心大发,想去找千夙西,偷偷摸摸,轻手轻脚的靠到二人房间外面,举手便要扣窗,却听到里面传来几声男人的粗重喘息,以及有些沙哑冷的低低哭泣声。

没有交谈聊天会是这样的声音,一时有些疑惑不解,林泽峦好奇之下屏息静听,脑袋紧紧的贴着墙壁。

快速的“啪啪啪”的剧烈抽插水声以及肉体拍打击撞的淫靡响动,承受不住的呻吟啜泣声。

“……啊……主人……慢点……嗯唔……”

突然又有千夙西的声音从窗户漏出,低沉又软腻,钻进了有些呆傻,愣在原地的林泽峦耳中。

林泽峦与宗轩夜相处许久,立马便明白了里面到底在做些什么,又突然想到平日里话少冷的千夙西,如一株干净爽的翠竹,此时却正在被那个有些冷漠孤傲的男人给压在身下肆意……顿时少见的耳根烧红,脸颊发热,急急忙忙的跑了回去,忍不住说与宗轩夜听,却也是被人给轻敲着脑袋取笑了一番,还被也压倒在书房吃干抹净了,用身体好好的教育告诫他不应该偷听人墙角。

白日宣淫,不同的邂逅发展与人世经历,宗府的两处房间里却皆是一样的春情弥漫,热气升腾。

中午时分,比之前几日更为丰盛精美的膳食宴席皆已备好,四人各自落座准备,两两成对,小厮下人们添置好了碗筷酒水,垂着手在旁侍奉。

宗轩夜与林泽峦居于厅堂的正中央,东道主之位,谢非鸩与千夙西一同坐于左侧,礼遇贵宾的席位,但二人正对面,却多了一张矮桌,软垫,一对碗筷,以及同等规格的食物配菜。

“谢兄,千公子,今日有件大喜事,我这里有名贵客要引荐给二位。”

宗轩夜坐直了上身,摆了摆手,又朝谢非鸩使了个眼色,嘴唇轻微开合,示意接下来出现的人很有可能与他们苦苦追寻的散梦老人有关。

闻言,众人便好奇的一同朝门口看去,目不转睛的等待着,千夙西却有些心不在焉的盯着门框发愣。

来者身材高大挺拔,修长锐利,容貌难以形容的温雅谦逊,和煦如春风细雨,又有着一般人没有的深邃眼神,双眸深沉似海,漆黑如夜,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衣,却与在座的人都不同,显示出种海纳百川的气势和悲悯出来。

谢非鸩瞧了一眼,便想到救治帮助千夙西有望,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却又没来由的感觉焦躁烦闷,意识到什么危机似的去看千夙西。

千夙西原本是在出神,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晃着头,朝门外看了一眼,只一眼,心跳便瞬间停住了,呼出的气息也无,整个人呆呆愣愣,如木桩似的的定在原地,手中还半捏着一根筷子,斜斜的搭在桌子上,来人似有心灵感应,草草的扫了众人一眼,最后才看向他,专注而熟悉的目光和神情,唇角不自觉上扬的宠溺笑意。

千夙西觉得他定是最近与林泽峦出去玩耍的多了,人也变得有点疯狂迷糊,产生了不切实际的虚妄幻想,心里却甜蜜极了,短暂的沉迷,连眼睛也舍不得眨,生怕失去这唯一的美好幻觉。

来人继续往前走,衣袂飘动,脚步轻盈,落座在准备好的软垫上,却也一直回望凝视着千夙西,而少年便真的眼也不眨的盯了他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