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你爹找人打点,托了关系探听我的婚事时,我便知道那就是你。七岁时的你便是个粉雕玉琢的美人胚子,又娇憨可爱,我知道这女孩长大了也不会差,也以为,当日安阳侯府进寺礼佛人人皆知,我又年少成名,你一定是对我心存爱慕,留恋至今。所以当听闻有人嘲笑你爹不自量力时,我不忍见你受此嘲弄,就让我爹答应了这婚事。”

他看着她道:“后面的事,你大概能猜到,你之于我,就是缘分早定的未婚妻子,我到你家中送节礼,见你长大后的真容,也惊叹世间竟有这样既清纯温婉,又柔媚动人的女子,所以,我自然不会想到你根本就不认识我,也不会想到一年后,你真正想嫁的是沈知仪,而不是我。”

聂蓉垂着头,久久未语。

这里面的因由,其实早在看到娘亲手上那两条丝带时她就大约猜到了,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心中不知是喜悦还是酸涩,若是早知道这些……

不,早知道又怎么样,他们的结果还是一样,倒不如一直不知道。

她徐徐开口道:“侯爷星夜至此,便是为了说这些吗?”

他眸中一暗,看着她道:“我以为你会在乎。”

“我在乎又怎样,不在乎又怎样?都是前尘往事。”她回答。

他似乎要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最终低声道:“今日过来找你,确实有欠考虑,做得冲动,只是,我不想最后我离……”

顿了顿,他才继续道:“最后我们离开,分道扬镳,你都不知道我的心意,而我,也确实想知道你在与我做夫妻时,是对我只有怨恨,还是也有几分在意。”

她凉声道:“既然已经分道扬镳,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不是好好过自己以后的日子才是正道吗?”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只说以前,不说未来,没有未来的以前,提来又有什么用?

她这一问后,他一时无言,似乎也同意分道扬镳这个事实,陷入了沉默。

而她的心终于再一次冷却,却也忍不住问:“如果,你曾对我有过真心,那为什么连娶你表妹做平妻都不愿意,要那样折辱我?你明知道她处处强过我,也深得你母亲喜爱,与她同侍一夫,我这辈子便矮她一头,所谓平妻,并不平。但哪怕如此,你也仍不满足,还要提那诸多要求,要将她为妻我为妾的位分做实一样,现在你又来说这些话,你不觉得可笑么?”

这便是梗在她心中的刺,这一次终于问了出来,她看着他,竟无法猜到他能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回答她的,却是久久的沉默。

直到她觉得等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其实我那时早知要被贬去岭南,也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又觉得你是一心想嫁沈知仪的,所以决定放手,还你自由,让你去和沈知仪再续前缘。”

聂蓉怔愣地看着他,对他这回答不敢置信。

不可能是这样,如果因为被贬官就要休妻,那朝中大小官员只怕有大半都要休妻了!不管她是不是真想嫁沈知仪,他当时那样休她,分明就是不顾她死活!

聂蓉突然觉得看不清眼前的人,他半夜未睡,星夜来访和她说这些事,仿佛是对她情难自制,可现在的话又完全不能让人信服,竟像编造的谎言一样,她一时都弄不清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又坐了片刻,她终于说道:“不管我对侯爷是什么心意,在我做侯夫人的那一刻,都是真心实意要做个让夫君与婆婆满意的好妻子的,可侯爷一纸休书,将我从前的所有努力和那点夫妻情分打得粉碎,我不过是个被侯爷抛弃的人,现在又能怎样回应侯爷的话?”

严辞默然,随后沉声道:“从始至终,我想娶的,我心中的妻子都只有你一个,休你,其实我也有后悔,只是在当时确实别无选择。我暂时也不会成亲,心底大概也是希望你不嫁别人,不与其他男人有牵扯的,若有机会,我还是想娶你。”

聂蓉定定看着他,内心震惊不已,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可他却不再说了,而是顿了半晌,从前厅出去,踏入门外的夜色中。

第85章

严辞走后, 聂谦自是要来问聂蓉详情,聂蓉没说,径自往后院走, 聂谦也不着急,在她身后捋着胡须得意道:“我就知道总还有这一天的,他到现在不娶, 你到现在不嫁,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聂蓉倒想辩驳一下, 却不知怎么辩。

她不嫁的确因为他,他刚才也说想娶的只有她,她爹这话,倒也没错。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严辞说那么多, 几乎诉尽衷肠,却只说若有机会, 他还想娶她,而不是他要娶她?

躺回床上, 继续辗转反侧,想来想去,想到他始终没说他到底是什么病。

结合他话语中的奇怪之处,该不会他也生的是绝症吧?

这猜测让她陡然警醒, 再也睡不着了, 索性从床上起身,待到天亮,去找了个药铺打听。

大夫回她, 吐血症状, 一般常见的是胃疾, 然后是部分瘟疫,再就是心肺病,总之都是重症,再听她说血中泛黑,大夫怔了片刻,回道:“要不然娘子就将人带来给我看看,不过听这症状,多半是要准备后事了。”

聂蓉心中一震,胸口似乎被剜了心一样又疼又空,随意回了两句,狼狈地离开药铺。

她不愿相信严辞是得了绝症,只能安慰自己,这大夫医术想必一般,所以才孤陋寡闻,不知道某些少见的病症。

但少见病也代表难治,以严辞的身份,可以找宫中太医诊治,为什么要让那个年纪轻轻的柳姑娘来治病?

她心中因为而惊惧,昨夜又一夜未眠,其实提不起精神,但前两天太后宫中来人,称长宁公主及笄,太后素来宠爱长宁公主,要在宫中替长宁公主办及笄礼,让九娘糕点送当日酒宴的糕点过去,所以离了药铺她就去了糕点铺,唯恐误了宫中的事。

所幸给太后宫中送糕点已不是第一次,铺子里虽忙,却都有条不紊,到了正午之后,人就闲散下来。

她正想提前回去睡一会儿,却在从后厨出来时看到了柳木樨。

柳木樨爱吃这儿的糕点,结果上次来却和长博吵了一架,后来这事过去,许久不见她人,没想到今天又过来了。

聂蓉陡然想起,一个病人的病情如何,除了病人自己,最了解的模过于他的大夫了。

上次与柳木樨只说了几句话,但能看得出她心思简单,不是什么城府深的人,兴许能从她嘴里问出严辞的事。

想到这儿,她便叫住了柳木樨,朝她笑道:“铺子里为替宫中送贡品,新出了两样糕点,能请姑娘帮忙品尝一下么?”

听说是要尝新品,还是要送去宫中的,柳木樨喜不自胜,立刻就答应下来。

聂蓉便去后厨端来一盘糕点,将人请到了雅间。

在柳木樨试吃糕点时,聂蓉开口道:“侯爷的病,多亏了姑娘。”

柳木樨抬起头,一脸意外:“你知道了?”

聂蓉面露哀伤地点头:“他在我面前那样吐血,我怎么能不知道?”

柳木樨一阵不满道:“他怎么这样,和我说谁也不能透露,结果自己倒先说了!”

随后看看悲伤的聂蓉,叹息一声:“我也只能给他先压着毒性,又试不出解药,要是有最后两样毒的毒方就好了。”

聂蓉才知道严辞是毒而不是病,但按捺着没表现出来,而是继续问道:“那要是一直没有解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