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知情还好,既然知道了树下埋着的是人家先祖,洛元秋自然不会去碰。她突发奇想问:“若是有人要搬家,树怎么办,总不能跟着人一起搬走吧?”
景澜道:“那就只能把树砍了,取走骨殖。看见那树上的绳索了吗,下面吊着的就是准备用来装骨殖的瓷瓶。”
“如果一棵树一直种着,”洛元秋思索道,“岂不是会长的很大?”
景澜却笑了起来,有些揶揄的意思,道:“很有见地,树一直长是会长的很大。”
洛元秋很快就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习俗如此,就连皇族也不能例外。和月国中最大最高的树就在宫廷之中,约莫要数十人才能合抱,树下埋着的便是和月国开国君王。
此树名为椿,其枝如云,遮天蔽日,几乎将大半王宫都笼罩其中,那枝干上另生小枝垂下,难见天日。若逢阴天雨天,树下昏黑一片,宫中便会燃起灯火,用以照明。
火光中椿树的叶子如玉片一般,高处稍深,低处则为浅色,它的声音也十分特别,如同玉石般,风一吹便叮当作响。那声音由高到低,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韵律。这蔚为壮观的景象,令观者难忘。
传言和月国国君每逢大事,便会来树下悼念先祖,跪伏在地上大哭。洛元秋听说陈国使者上殿拜见和月国君时,正好碰上了国君在树下哭诉,为的是先前与真国因土地而起的争端。
“他真的哭了两个时辰吗?”洛元秋问道。
景澜道:“不止,我们清晨入殿,午后才见到国君,途中一直听见有哭声传来。”
说完她见洛元秋神情古怪,仿佛想笑又强忍住了,问:“怎么了,你也想见国君?”
洛元秋忍着笑说:“我只是没想到,这世上还会有这么能哭的人。看来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位国君的本事可比你大的多了。”
景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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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气候温暖,四季不甚分明,放眼望去一片青翠,十分适宜久居。
洛元秋早已习惯过一段时间换个地方住,倒没什么思乡之情。她与景澜同处一室,整日相对,两人依然是各做各的,偶尔交谈两句,从未觉得厌烦。
何依仿佛对此事难以理解,每次来随洛元秋练剑时神情都十分古怪。其实不仅是她,随使团出行的密教教徒也对此颇有微词。不过景澜懒得理会他们,因有国师前言在前,他们也不敢轻易冒犯,只能私下议论,将此事归结为赵郅灵输了比试,令圣女颜面大失,从此自暴自弃,终日和一个外教人厮混在一起。
有次何依练完剑却没有离开,问:“应姐姐,她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吗?”
洛元秋一顿,道:“你怎么猜到的?”见她迟迟不答,又问,“怎么了?”
“没什么。”何依摇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你看她,和看其他人,都不一样。”
洛元秋道:“当然不一样,我和她是……”
她本想说同门,想了想又改口成道侣,又怕何依不懂,还要追问,索性道:“我们是生死之交。”
何依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却也知道这个词的份量,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藏在心中多日的那句话:“你是为了她才不想留在北冥的吗?”
“北冥也好,阴山也罢,这都不是我的故乡。”洛元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唯有她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何依早就知道她不会留在北冥,此刻听她亲口这么说,失落之余更觉震撼,心中隐约有什么东西被彻底颠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怔愣良久方道:“等我学成了剑术,我会护着大家的,就算到了北冥你也用不着再担心我们……是我们拖累了你,无论你怎么做,我都希望你能过的快活些。”
她说完拔腿就走,洛元秋一脸茫然,似懂非懂,双臂撑起坐在窗边,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从桌上捡了张写废的符捏成团向景澜扔去。
景澜仿佛后背生了眼睛,随手一抬接在手里,道:“我都听见了。”
洛元秋问:“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少女情怀这四个字对洛元秋来说仿佛从未存在,景澜放下书来到窗边,看着远处问:“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洛元秋回忆了片刻道:“我想这个人真有眼光,和我一样,看上了同一枝花……然后你就把花摘走了。”
她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起这个?”
景澜道:“只是听她方才说,你看我和看其他人从来都不一样。”
洛元秋回头看她,一本正经道:“有吗?”
只是语气中的笑意立刻出卖了她,景澜从她身后将她环住,洛元秋便顺势落入了她的怀里,景澜在她的耳边吻了吻,低声道:“有的,其实我一直都心知肚明,只是从前我不愿去承认。”
洛元秋坦然道:“我看着你是因为我喜欢你,这么简单的事你竟然想不明白?”
景澜鼻尖在她脖颈后亲昵地蹭了蹭,叹道:“现在想明白了,还不算太晚。”
因使团的缘故,她们在此地停留了半年,这期间和月国国君与陈使相见恨晚,经过数次密谈之后,更是将陈使奉为上宾,频频召见,竭力挽留使团在国都留的更久些,使者自然却之不恭。
这是她们离开陈国后的第三年,洛元秋开玩笑与景澜说,使团到一个地方便要留下一些人,等最后到达魏国,大概就只剩下她们了。
离开和月前传来消息,启国国君因病逝世,国中后继无人,唯一一位公主也嫁到了陈国,照启国习俗,即便是远嫁的王女亦有权继承王位,陈君闻讯立刻派军队将王后送回了启国。
景澜道:“自求娶公主开始,启国便已是国君的囊中之物。自曲善死后,承天宗已经一日不如一日,现在更不是国师的对手。”
“还剩两个国家,我们就能到达魏国了。”洛元秋对前景颇为乐观,道,“路途也不远,说不定我们还能提前见到墨凐。她现在是什么来着……也是公主?”
景澜也有些不大确定,毕竟现在消息闭塞,她们又在路上,想打听都没处去问:“应该还在做公主。”
洛元秋道:“说起来你看了这么多书,书上有写她做了些什么事吗?”
景澜答道:“书上也只是三言两语,我知道她有个弟弟,按照魏国习俗,国君继位之后,会把其他的兄弟都流放到国境之外,只有等国君死后,新国君继位,他们才能重新回到魏国。”
洛元秋诧异道:“如果国君是个长寿的人……?”
景澜道:“那就要比比看谁的命更长了。”
这一路见多了奇奇怪怪的事,洛元秋已经不再感到奇怪了,便道:“她弟弟被赶出国了?”
“不,他后来成了国君。”景澜说道,“做王子时平平无奇,做君王后又是出了名的昏君,否则凭魏国国力,少说也能与陈抗衡数十年,如何会灭亡的如此之快?”
洛元秋听罢道:“接下来要去的是宋国吧,他们国内的宗门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