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對於蕭年的發言,靖翎覺得不可思議,剛想要在說些什麼,遠處就傳來聖駕到臨的傳報聲,蕭年向靖翎作了個揖,開口問道:「陛下駕臨,臣得回去了,不知殿下?」,靖翎沒能把不滿說出口,有些氣鼓鼓的揮了揮手,語氣不善的說:「靖翎就在這裡待著,太傅先去吧」。

第07章 | 0007 七、手足相見

目送著蕭年離去後,靖翎心頭的不忿仍未平息,她看著遠處人潮湧動的挽花亭,腦子裡還想著蕭年說的話,她不懂,蕭年為何會預設立場的認為鹿原如此苛待自己後也會難受,在她看來,鹿原定是樂在其中,才能將施予她身上的暴行持續了三年之久。

想到這裡,靖翎又笑了,是自嘲的笑,笑她也曾經傻傻的錯看過鹿原,以為他是個溫柔儒雅的人,殊不知當年自己在蕭年府上所見的,只是他身上披的羊皮。

一陣盛大的腳步聲將她從思緒中拉回,回過頭,她的臉色在看清來人後瞬間灰敗。

此刻一個身著黃袍、頭戴玉冠,被一眾侍官和衛兵簇擁的男人,悠悠的步入亭內,他是靖翎的三哥,誅殺親父篡奪皇位的前朝廢太子,今上靖寰。

靖寰身邊的內官見靖翎轉身面對聖駕竟絲毫無意行禮,正欲出聲斥喝,便被靖寰一個抬手制止了,接著他將眾人屏出了亭外,獨自一人,緩緩走向靖翎,在她身邊站定,靜翎對於他的接近並無任何反應,只是兀自回身,繼續看著碧綠的湖心。

靖寰早就習慣了這些年來靖翎對自己冷淡的態度,畢竟自己是那個讓她失去家國的元兇。

「方才見你和太傅於此,敘舊了?」靖寰自顧自地開口問,也不等靖翎回應,他便繼續說道:「太傅已經向朕請辭,入夏後便要告老還鄉,這怕是羽兒你與太傅最後一次見面了」。

靖翎聽了,微微瞥了身邊的靖寰一眼,沒有接話,靖寰也不惱,只是恍若自語般地繼續說道:「長年守在邊關的大將軍魏笙年事也高,近日北境外族頻犯,是有點吃力了,朕打算調肅軍協防邊境,羽兒與鹿原或將分別數月,亦或數年」。

靖翎聽至此,終於開了口:「謝過陛下,靖翎求之不得」,靖寰見她語氣裡充滿了嘲諷之意,不禁苦笑,嘆了口氣幽幽的道:「鹿原啊鹿原,這個痴人,還是什麼都沒說」。

靖翎挑了眉,不甚明白的看向靖寰,問道:「陛下所言何意?」,靖寰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鹿原不說,朕也不便多言」,靖聆聽著蹙了眉,但也無意多問,靖寰見他冷漠以對,忍不住說道:「羽兒啊,朕知道你一直怨朕,也怨鹿原,但朕未曾為當初的決定後悔過,想來鹿原也是一樣,你只得自己想開,別總拘泥在過往之中」。

聽靖寰這麼說,靖翎的怒意瞬時被點燃,她咬著牙,恨恨地說:「陛下說的輕易,但陛下不是靖翎,又如何能知靖翎心中的苦?」,被靖翎這麼一問,靖寰也知自己確實無法完全理解這三年來靖翎的處境,無奈的一笑,他嘆道:「也是,朕的確無法知曉,但朕與鹿原之心,靖翎去一趟城下,看看百姓,便能明白」。

說罷,靖寰步出亭外,率著隨侍的眾人浩浩蕩蕩的離去。

第08章 | 0008 八、驟變之夜

回肅王府的路上,靖翎和鹿原,兩人似是各有心事,並坐無言。

直到馬車駛近肅王府正門,鹿原才打破了車內的沈默,「陛下有旨,我明日就要前往北境,我不在府內的這段期間,你可自由出入,惟須有女侍和護衛隨行」。

靖翎側頭瞥了鹿原一眼,她有些奇怪鹿原居然放寬了她的行動自由,在肅王府的這三年,鹿原也不是沒有遠行過,但這倒是他第一次准許靖翎自由出入府邸。

雖不想追根究柢,靖翎還開了口:「莫不是太傅或陛下跟你說了些什麼?」,鹿原回頭瞅了她一眼,沒有應話,只是在車停時起了身率先出了車帳,然後對靖翎伸出了手,靖翎知自己是問不出答案,也不糾結,將纖白的手伸了出去,讓鹿原扶著下了車。

迎著靖翎下了車,鹿原招來候在一邊的女侍,把靖翎的手轉託給對方,接著看向靖翎,淡淡地說道:「你還微恙,早點歇息」,語畢便轉身帶著一眾衛兵往校場的方向走去。

靖翎在女侍的服侍下回了自己的屋裡,身體確實是難受,卸下了繁複的首飾,洗去脂粉,她讓女侍免了晚膳,只是服了些消炎的湯藥後便早早睡下。

許是在賞荷宴上和蕭太傅談及了靖寰的弒君篡位,她潛藏在意識裡的記憶於入夢後洶湧而至。

一切都發生在三年前的一個夏夜,翎羽殿外蟬鳴陣陣,十七歲的靖翎正因暑溫(註一)而病著,身子微恙更感蟬鳴擾人,她熬著直到丑時(註二)才昏沉的睡去,但尚未睡熟,便聽間遠處傳來嘈雜聲,靖翎有些不悅,出聲喊守夜的女侍卻無人應聲,只得自己下了床,也不顧穿鞋,赤著腳搖搖晃晃的摸黑走到自己房門邊,才欲推門,就聽見屋外傳來老嬤嬤壓著音量急切的聲音:「殿下莫出門,快找地方藏身!」

靖翎腦袋中的昏沉瞬間掃空,她聽出老嬤嬤聲音裡的緊張,還想追問,門外就傳來數聲尖叫,鮮紅瞬間染在窗紙上,隨後是盛大的腳步聲,接著是金屬碰撞聲,隔著窗紙還隱約看見了兩刃相交磨出的火花,靖翎嚇得縮回了還放在門上的手,退了好幾步。

不久後,一個重物落地的聲音終結了屋外的紛亂,通明的火光也在此時照了滿窗人影,靖翎終是忍不住心裡的慌,走向前堆開了房門。

門一開啟,包圍翎羽殿的火把燒的灼眼,靖翎伸手擋了光,須臾才適應了光線的變化,但也是那個瞬間,入目的景象讓她僵在了原地。

穿著被血染得殷紅的鐵甲,手執長劍的鹿原就在她房門前,他的右腳邊是平日伺候靖翎的老嬤嬤、女侍和內倌已然身首異處的屍身,而他的左腳邊則是倒在血泊中,還穿著黃袍的,靖翎的父王靖能,在父王那顯然已無氣息的屍骸邊站著的,是同樣身披戰甲的靖寰。

靖翎猛地睜開了眼,冷汗布在額上,夏日無風的夜裡,她依然覺得陣陣發寒,喘著氣坐起身,那晚的記憶太過鮮明,肅王府的夏夜也是蟬鳴唧唧,讓她瞬間分不清身在何處,今夕何夕,抬起頭,看向沒有滿繡冬花的帳頂,靖翎解嘲似的一笑。

睡意被夢境給擾得全然消退,所幸起身燃了燈盞,屋外守夜的女侍見屋內驟明,忙推門入內,靖翎幽幽的問:「幾更天了?」

註一:暑溫是夏季感受暑熱病邪引起的急性外感熱病。

註二:丑時為二十四小時制的01:00至03:00。

第09章 | 0009 九、北境蠻敵

「五更(註一)天了」女侍回著話來到了靖翎身邊,「要用早膳嗎?」

靖翎搖了搖頭,望著被女侍打開的門,屋外天光漸明,但還罩著層薄霧,今天定是個暑日。

「替我拿件披風」說著靖翎起身,走到銅鏡前簡單的打理了自己,然後讓女侍服侍著披上披風,便出門往校場走去。

校場上整裝的兵士見到款款走來的靖翎無不驚異,他們王爺至今沒有妻妾,卻藏了個只有入宮面聖時才會相偕出府的公主,其間關係無不使人浮想聯翩,而這公主在府內也是深居簡出,眾人都是頭一次見她獨自造訪校場。

靖翎也不在意這些人的目光,就這麼徑直的往校場邊的白色營帳走去,她在遠處時便已從大開的帳門中瞧見鹿原的身影。

聽見帳外異樣的嘈雜,鹿原抬起頭,放下了手中的地形圖冊,起身走到帳邊,正好迎上了來到帳外的靖翎,他眼裡有一絲驚奇,轉瞬即逝,「怎麼起的這麼早?」,他說著抬起手,替靖翎撥開垂在眼前的髮絲,同時輕巧的擦過了靖翎額間的肌膚,感受到已無昨日的微熱,便收回了手。

靖翎知道他有意無意的在試探自己的身體狀況,也沒有多想,畢竟這三年來,男人總是這樣待她,傷了她之後又會這般假意的關心,這不過是對方玩弄自己的手段。

今天的她無意計較,也沒有針對這點發難的心情,她逕自入了帳內,垂首看著攤在桌上的北境地勢圖,片刻才抬起頭看向鹿原。

「昨日聽聞努伸聯合周邊的幾個部落,才讓戰事變得兇險?」,靖翎雖不問政事,但對於邊域戰情卻有些在意,尤其是國境相接的努伸。

努伸長年騷擾北境,每每議和,每每反叛,歷代帝王都不堪其擾,對於如何鞏固北境絞盡了腦汁,而努伸的勢力在靖能在位的末期到達了鼎盛,先是併吞了數個小國,又與西北的羅闌結了親盟,軍力強大,屢戰屢勝,逼得靖能多次退讓,答應了不少屈辱的要求。

在靖寰篡位前不久,努伸的單于陀乙,以親睦為名率了北域數國的首領和使者來訪,在靖能苦心準備的接風宴上,陀乙宛若眾國之主,席間高談闊論諸國親睦之道,絲毫不把靖能放在眼裡。

陀乙也不只是在宴會上言語羞辱靖能,席間他一直用他那雙細長的眼睛猥瑣的看著靖能的女眷們,那模樣看得靖翎一陣噁心,強自鎮定的留在座位上,直到那人笑著對她父王說出「你的女人都很漂亮,尤其是你的公主,讓她們都跟了孤,孤可保你江山不改」時再也承受不了,憤然的起身離席,還未走出宴客的賢光殿,就聽見陀乙調笑的聲音說著「有脾氣,是匹野馬,我可得好好騎上一騎」。

註一:「更」這個計時單位把晚上七點至隔日早上五點平均分為五更,五更便是二十四小時制的03:00至05:00。

第10章 | 0010 十、百思不解

「不錯,陛下登基以來側重北境邊防,實已大大消減努伸勢力,未曾想努伸竟能說動寒麓和帑峴出兵,的確使戰情膠著」鹿原說著走到她身邊,眉心微擰,看著地勢圖,臉色鬱然。

「勝算不大?」靖翎見他少見的露了憂色,不禁追問,鹿原側頭看她,片刻才淡淡的說:「勝算是有的,只是要用兵士的命換,且除患務盡,否則遭罪的還是北境三城的百姓」。

靖翎聽他說起百姓,腦裡瞬間憶起蕭年和靖寰昨日所言,不禁一怔。

這三年來,她時不時會想,為何鹿原會不惜殺父也要助靖寰奪位,難道真是同蕭年一樣是為了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