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翎心中感慨,這盛世江山,用了太多的血淚才得來,實在不易,如果從一開始,父皇沒有走錯任何一步,一切都能……想到這裡,靖翎不禁笑了,那有什麼如果?
不再去想,她將心思放在街市裡的攤販上,往日裡沒機會這麼仔細地在市集裡走動過,老百姓用的物什雖然不及王公府裡的精細,卻也別有一番樸拙風味,她看得起興,正打算挑揀幾樣時,身邊突然有人靠近。
靖翎出門是帶著女侍和鹿原的親衛,但那人手腳快,又混在人群裡靠近,在侍衛反應過來前,靖翎的頸子上已經架上了一把冒著寒光的匕首。
侍衛們在看見匕首時也都亮出了劍,街市上一時亂做一片,人群很快就四散了開來,那持匕首的人在靖翎身後,她無法看見他的動作,只覺得頸子上微疼,刃口似乎陷入皮肉裡了。
「退開」那人對著侍衛們喝道,同時捉住了靖翎的手,迫她隨著他移動,隨著那人拉扯,靖翎能看見侍衛們緊張的臉,還有遲疑的動作,這時那人把她拉近一輛馬車,在迫她上車前對侍衛們道:「讓你們王爺到泉山寺來」
第46章 | 0046 四十六、同貌雙生
車上有接應的人,靖翎一上車便被人壓坐車內,綑上了手腳,自知掙扎無用,靖翎所幸便靜靜地坐著,直視挾持自己的人。
這批匪徒,面目不遮,戾氣盡顯,想來是置生死於度外,靖翎思索著他們可能會是什麼來歷,這三年她深居簡出於肅王府,外出時亦打扮樸素,即便攜有女侍僕眾,要能一眼認出她的身分卻也不是誰人都能做得,只有一個可能,這幫人知她已久,亦知道對鹿原來說,自己能成為籌碼,想到這處,靖翎感到一陣惡寒。
鹿原這三年來在朝謀事做了什麼並未讓她知曉,但隱約的,幾次入宮餐宴時能感覺出朝人事的變化,或多或少應有樹敵,不過又是誰能想到以她為質?
苦思之間,馬車開始顛簸,想是進入了山路,靖翎想起方才匪徒說的泉山寺,她知道這座寺,泉山寺地處偏山,所奉亦是少有人信仰的九面觀音,想到此處,靖翎突地覺得自己理清了思緒。
九面觀音在京中少有人信奉,但往北去,鄰近帑峴的地方倒是有不少信眾,此前努申、寒麓與帑峴的聯軍大敗,但未必沒有殘餘的族人尋仇,而鹿原是此役主力,必是這些餘黨的眼中釘肉中刺,但,這些外族人又是如何能得知挾持自己能威脅道鹿原?
這時,馬車停下,坐在靖翎身旁的人將她一把扛上肩帶下了車,匆匆地進了寺埕,靖翎被人扛著,頭下腳上,只覺一陣頭暈目眩,帶到她不再暈眩,已經被扛進了一間擺著香爐的偏房。
房裡有人等在那裡,靖翎被扔在了地上,一抬眼看去,靖翎不禁一楞,這人她見過,當年陀乙帶著北域數國首領以親睦之名來訪時,那場夜宴,這人也是座上的其中一位。
「帑峴少主?」不自覺的呢喃出此人的稱謂,靖翎覺得不可思議,帑峴參與此前戰役應元氣大傷,自家少主若尚在人世,任其潛到靖氏都城行擄人之舉未免也太過不智。
面前的男人笑了起來,朝靖翎一揖:「公主好記性,竟還記的吾兄樣貌」,靖翎聽著睜大了眼,難道帑峴少主竟有同貌的雙生兄弟?
男人不再說話,兀自在一張以上落座,似乎在等什麼,靖翎很快便回神,想通了原委,此人必是在此等著要殺鹿原,他手上能動的人手不多,想以此大亂靖是都城是沒有可能的,但綁了自己,便能要脅鹿原,或能以計殺之,只是這帑峴人是如何知道自己與鹿原的牽扯,難道肅王府內……思及此處,靖翎覺得後怕,若內鬼是鹿原的心腹……
第47章 | 0047 四十七、她心疼他
焦慮的等待並沒有太久,一個持刀的男人匆匆入屋,對那與帑峴少主有同一模樣的男人低語後,靖翎便被身側的兩個守衛拉扯起身,跟著男人一起出了房門。
門外寺埕內,可以看見持刀的兵卒數人,戒備的朝著寺門,而寺門外,馬蹄聲不絕於耳,想來是來了不少人,但片刻後,步入寺門內的,卻只有鹿原一人。
一身玄袍素淨,鹿原緩步走來,只持一劍,神色淡然,在男人面前站定後,傾身作揖道:「臣來遲了,還望殿下恕罪」,眼裡看的,只有靖翎。
男人見鹿原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一時怒極,抽刀就往靖翎脖子上揮去,刀刃還未近靖翎的身,便被鹿原的劍隔開,靖翎在這鏗然的刀劍聲中驚訝的發現,鹿原竟已竄到自己身側,長劍一震將那男人甩開,「低頭」鹿原喝道,靖翎連忙矮下身子,那韓光閃閃的長劍便已揮來,划破靖翎身邊那兩個守衛的喉管。
感覺肩膀被鹿原摟住,靖翎抬眼,便看見鹿原專注地使著劍格退襲來的刀劍,然後一點一點的帶著她往寺門退去,只要靖翎不在寺內,這些帑峴的亡命之徒便不足為懼。
這寺埕到寺門的距離也就幾步,一到寺門邊,鹿原便將靖翎推出門外,寺門外整裝待發的肅軍也在這時湧進寺內,不多時,寺裡的亂黨便被盡數擊斃,只留下那與帑峴少主同貌之人。
站在寺門外,靖翎看著鹿原從地上的屍身抽出長劍,轉腕一揮,甩去刃上殘血,神色狠戾,但一抬頭發現了自己的視線,鹿原臉上瞬時有些許無措的慌亂,他匆匆將長劍收入鞘內,大步來到靖翎身邊,替她除去手腳上還綁著的繩子。
「鹿平野」靖翎看著跪在自己身側替她鬆綁腳上繩子的鹿原,忍不住喊他,不過鹿原像是要掩飾方才沒能藏住血性的狼狽似的,只是應了一聲,還是低著頭,專注地解著靖翎腳上的繩結。
「這些年,都是這麼過來的?」靖翎放柔了聲音問道,能感覺到鹿原的動作一頓,靖翎蹲下身來,低頭去尋鹿原的臉。
鹿原知道靖翎頑固,自己是避無可避,也就抬眼對上靖翎的視線,卻沒想到,看見的是她含淚的雙眼,那瞧著自己的眼神滿是憐惜,「羽兒」他迷茫的抬手去抹那溢出靖翎眼角的淚水,卻不明白靖翎為何而泣。
靖翎抬手攬住鹿原的腦袋,她能感受道還在周圍清理現場的肅軍將士們投來的驚異眼神,但她管不了這麼多,她只是因為瞬時體悟道過去厭惡軍武訓練的鹿原是受了多少磨難才練就這矯健的身手,得殺了多少人,才能成了這從容甩去劍上殘血的模樣,她心疼他。
第48章 | 0048 四十八、一葉孤舟
鹿原看她沉靜在情緒裡,雖不知原因,卻知道她的失態全是為了自己,但眾目睽睽下的被窺見那本該只專屬於自己的真情流露,鹿原還是有些不願意的,於是將那拆的七七八八的繩子扯開,就著靖翎攬著自己的姿勢將人抱起,大步走到自己候在一旁的坐騎邊,一手抱穩了懷裡的人,另一手抓住鞍頭,俐落的上了馬,一夾馬肚,就這麼揚長而去。
靖翎坐在了鹿原腿上,疾馳而過的風讓她頓時冷靜了下來,她現在半掛在鹿原身上,其實姿勢不算穩當,雖然鹿原護著,靖翎還是不由自主地摟緊了鹿原。
鹿原拉了下韁繩,讓馬慢了下來,泉山寺在偏山裡,一離了寺,便沒了人跡,只有青竹成林,鹿原低頭去看靖翎,神色帶著絲歉意,柔聲道:「讓殿下受苦了」,靖翎看了他一眼後,只是淡然地搖了頭:「我沒受苦,就只是被綁了一下,不過,你來時似乎根本無意交涉?」
鹿原摟著她的有些微的顫動,靖翎再抬眼看他,鹿原已經移走了視線,只是平淡的解釋:「為首之人是帑峴少主的雙生兄弟,一胎同胞,一個注定為王,另一個則成了親兄弟的暗衛,為亡者死,為暗衛者也要殉,他入京城後便四處打探與我有關的事,想來是想為兄弟報復後再去尋死」
聽鹿原說到這裡,本還想著要提醒他提防王府內恐有細作的靖翎打消了念頭,這不明擺著是鹿原為了擒敵自己透出去的風聲嗎?
靖翎收回了摟著鹿原的手,也收回了視線,耳邊聽到鹿原略帶著急的語氣說「殿下,危險!」,但靖翎也不想再管顧,她讀不透鹿原,這人心悅於自己,卻願意為了各種理由置她於險地,然後再暗自難受。
「鹿平野,互相折磨,有意思嗎?」她問出口的聲音心灰意冷,有情又如何?兩顆心再近,也隔著山海萬重,鹿原瞞她的謊是山,鹿原在意的家國社稷是海,她終究是鹿原心裡上漂蕩浮沉的一葉孤舟。
讀出她話裡的怨,鹿原勒緊韁繩停下馬,伸手捏住靖翎的下巴迫她看向自己,卻在見了她眼裡冷淡的情緒後默默地鬆了力,只是摩娑著她頰上的肌膚,彷彿在祈求她不要再撇開頭。
「別碰我」,靖翎冷聲開口:「在你能對我敞開心扉前不許碰我」,說完她揮開鹿原的手,逕自躍下馬背,朝竹林裡走去。
第49章 | 0049 四十九、迂迴周旋
見她頭也不回,鹿原下馬跟了過去,雖然已經擒住帑峴賊首,但難保這山頭裡便是安全無虞的,不過他自知理虧,也就只是隔著些距離,靜靜地跟著。
靖翎知道他就在自己身後,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但折騰大半天,體力早就耗磨得差不多了,這竹林似乎平日通行的人也不多,徑路不明,沒多久靖翎便被斷在地上的竹節絆倒。
手掌破了皮,血紅一片,格外刺目,靖翎踉蹌地起身,這才發現傷了腳踝,踏在地上,痛意椎心,靖翎皺著眉,瘸拐的走了兩步後便被人拉住了衣袖,不用想也知道是鹿原,靖翎使勁地甩了手,沒掙開,回頭看去,便見鹿原含指吹哨,哨音響亮。
「殿下,得罪了」像是在為違背靖翎的要求致歉,鹿原開口時神色誠懇,但動作倒是有些霸道的將靖翎攔腰抱起,往來時路走回去。
不遠處馬蹄聲漸近,鹿原的馬顯然聰慧認主,聽聞哨音自己尋了過來,兩人一馬在徑路中相會,鹿原將靖翎抱上馬背,調了馬蹬,確保靖翎安坐其上,這回他沒有上馬,只是牽著韁繩,領著馬延著竹林小徑緩緩行去。
此處離肅王府有段距離,等走到了,天色已然向晚,王府外,鹿原的副將候在門前,神色憂慮,在見到徒步歸來的鹿原和馬背上的靖翎才放鬆了神色,快步走來接手了路原手中的韁繩。
此時,他們身後有快馬蹄聲傳來,靖翎回頭看去,一個令官風塵僕僕,在他們身邊勒馬,對著鹿原道:「王爺,北境戰報,大捷!」
鹿原睜大了眼,走到令官身邊伸出手,令官趕緊從衣兜裡拿出了戰報,鹿原接過,他看著上頭的字,嘴角勾起了笑,回身對著靖翎,他雙手捧著戰報,向著靖翎獻去。
靖翎看著鹿原,那雙黑瞳裡有種看不明白的情緒,靖翎覺得有異,但還是一手接過,戰報寥寥幾字便交代了努伸殘黨和寒麓支部已盡數伏誅的消息,確實是大捷,這麼一來,困擾靖氏歷代的北境勢力已經瓦解殆盡,再無威脅。
「靖翎殿下,平野信守諾言,後患盡除,而您要的真相,若平野還一息尚存,一定全數相告」鹿原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平靜,平靜的嚇人,靖翎抬眼看他,驚懼的發現他已抽劍出鞘,往自己腹上刺去。
「不要!」靖翎喊出聲時,副將和令官也見著了異樣,但鹿原對自己絲毫沒有留情,副將搶到他身邊時,長劍已經刺穿腹部,瞬間的劇痛讓他即刻白了臉,顫抖的跪倒在地,但一雙眼還是看著靖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