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车刚拐进小区,他便是一怔:林唐倚在车边,正等在他家楼下。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了声喇叭,贺子阳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开。

停好车,他深呼了几口气才打开车门,目不斜视地径直走进了单元门。林唐没有跟上来。

进了家门,贺子阳将窗帘拉开一条缝,偷偷往下看了一眼,林唐还站在那,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深冬的傍晚凉得刺骨,贺子阳煮了碗泡面,开着电视边看边吃,强迫自己不去想林唐。吃完饭,他端着碗往厨房走,路过窗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探出了头。

操!贺子阳暗骂一声,林唐是傻逼吗?本来就体温偏低,还在大冬天寒风里傻站这么久,生怕自己不感冒是吧?

贺子阳又气又心疼,明知道林唐可能是做给他看的,还是忍不住捞了件外套往楼下跑去。

“穿上。”贺子阳把羽绒服扔在林唐身上,“想说什么就说,不用在这儿演苦肉计。”

林唐抱着衣服,凑近嗅了嗅,勾起嘴角:“可还是有用的,不是吗?”

贺子阳见他这幅样子,只觉得心烦:“你什么时候能学会有话好好说?就非得天天使那么些个心眼儿,糟蹋别人也糟蹋自己。”

“我学不会。我不使心眼我们有可能在一起吗?”林唐的声音陡然提高,“我习惯了,我什么都没有,想要的就只能自己去骗、去抢,这幅样子让你讨厌了是吗?”

贺子阳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别过头去,不想看他。又来了,林唐总是在怀疑,在害怕。一遍遍地要求承诺、又一次次地试探。

偏执、敏感、心机深沉、满口谎言……他能细数出林唐种种的缺点,却仍然狠不下心。

“你不要我了是吗?”林唐的声音很轻,带着些颤抖,在呼啸的寒风中脆弱到仿佛一吹就散。

“我没这么说过!”贺子阳叹了口气:“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就一个星期,不能再久了。”林唐上前一步,伸手虚拢在他脸侧,似乎想碰,又在迟疑:“可以让我抱一下吗,我怕我撑不下去。”

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和苍白起皮的嘴唇,贺子阳垂下眼,默许了。

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涌来,将他笼在其中。心尖一颤,贺子阳闭上了眼,忍不住顺着林唐的动作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收紧了手臂。耳膜上鼓噪着有力的心跳声,顺着骨骼传来,噗咚,噗咚,越来越快,分不清是林唐的,还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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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三天了,贺子阳还是下不了决心。

理智上他再清楚不过,林唐的感情不健康、甚至有些病态,他应该果断地离开。

可他舍不得。一想到林唐听见这个消息时可能出现的表情,一想到从此以后再也不能亲他、抱他,贺子阳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浸在了冰水里。钻心透骨的凉意传遍四肢百骸,表层的冻伤却又泛着麻痒肿胀的灼热疼痛,每一次跳动带来的都是灭顶的痛苦。

丁零零铃声突然响起,将贺子阳从纷杂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喂,妈,怎么了?”

“你和你对象是不是吵架了啊?”

“啊?”贺子阳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真吵架了啊?!哎呦,大师算得可真准!我跟你说啊,你二婶给我介绍了一个特别灵的大师,昨天我去给你算姻缘,人大师说了,你桃花开得晚,而且波折不少。特别是这个冬天,会遇上一个大槛儿,跨过了就能和和美美的,跨不过这辈子可就麻烦了!”贺母神神叨叨的,对大师的话深信不疑。

“妈!说了多少次了,这种人就是骗钱的。车轱辘话谁不会说啊,这话甭管套谁身上,十有八九都能应验。”贺子阳无奈,暗诽这大师要是真有能耐怎么没算出他对象是个男的呢?

“呸呸呸!瞧瞧你这张嘴,可不能冲撞了大师。人家慈悲心肠,从头到尾都没管我要钱,还说可以免费帮你化解呢!”贺母这才想起来这通电话的主要目的:“对了,就我之前从云南给你带回来的那块玉,你下周末给我带回来,我带去给大师开开光,保佑你俩顺顺利利处下去。”

贺子阳又想劝,却被他妈劈头盖脸一通骂堵了回来,只得夹着尾巴乖乖应下。

挂了电话,贺子阳只觉得头疼。那块玉佩也就他妈刚给他那天戴过,回来的路上就被他摘了塞口袋里了,现在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窝着呢。

好在他衣服不多,翻箱倒柜一通找,也没花多少功夫。可找完,他的头更疼了。这里翻遍了都没,那……肯定是在林唐家了。一想到这,贺子阳烦躁地撸了把头发。他现在还没想清楚呢,别见了林唐再脑子一昏,糊里糊涂就和好了。但要自己偷偷去,就他俩现在这个状况,随随便便进人家屋子也不太合适。贺子阳犹豫了片刻,还是给林唐发了条消息。

贺子阳在等,林唐也在等,在等一个最后的判决。赌赢了便是皆大欢喜,赌输了……只希望贺子阳不要怪他。

叮两个星期以来贺子阳第一次主动发消息给他:【我有东西落在你家了,周三下午去拿一下。】

林唐冷笑了一声,贺子阳是故意的。周三下午他是满课,贺子阳是特意要避开他。快意混杂着痛苦一齐涌上心头,射向死囚的那颗子弹终于上了膛。

终于决定了吗?到底还是打算搬走了是吗?哥哥,你可真是让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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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的一切熟悉而陌生,每个角落都曾留下二人耳鬓厮磨的身影,每寸空气都曾见证他们朝夕相处的甜蜜。

小糖猫在沙发背上,歪着头打量他。一个月不见,似是不认识了。

“小糖,过来爸爸抱抱。”贺子阳走上前,摊开双手哄着小猫投怀送抱。小糖舔舔爪子,半晌才屈尊降贵,慢条斯理地走过来,离他半步远时却又停下不动了。

贺子阳有些难过,小糖不亲近他了。他试探着伸手去摸,小糖却受惊似地一溜烟跑了,窝在角落防备地看着他。

贺子阳见它这副反应,心下难掩失落,叹了口气朝卧室走去。

林唐的衣柜很大,总是理得井井有条。贺子阳搬来后也没收拾过,都是林唐一手整理的,哪件在哪儿林唐比他本人都清楚。

看着整整四面立柜,贺子阳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翻找。因为怕弄乱林唐的东西,他动作很小心,把衣服一叠叠地抱出来,翻完再叠好放回去。

两个小时过去了,他终于翻到最后一个柜子了。这里头都是些轻薄的衣服,有些还滑溜溜的,一碰就倒。贺子阳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摸找。突然,一个硬硬的东西戳到了他的指尖。

贺子阳一喜,掀开上层的衬衫,却发现不是他的玉佩,而是个厚实的皮质本子。黑色的皮面微微发皱,看上去已经有年头了。虽然明知这是林唐的隐私,可冥冥中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却促使着他伸出了手。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画,画得很一般,但能看出是一个笑得开朗的小男孩和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姑娘,二人拉着手,一起走在麦田里的小道上。心跳突然加快,虽然画得不好,但贺子阳有种莫名的直觉,是他和林唐。

仔细一看,画面右下角是一个淡淡的日期2002.05.17,贺子阳的手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那是……他的生日,他离开林唐后过的第一个生日。

忍不住又往后翻了几页,都是画,内容各不相同,刚开始大多是一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儿,到后来变成了两个男孩,但其中一个却仍穿着裙子。绘画水平明显进步了,但其中一个男孩儿的脸却始终不完整,只有一侧的断眉和爽朗的笑。

2005年6月4号,画里第一次没有出现他,而是一对成年男女。背景是脏污的黑红色,女人脖子上套着一根锁链,拿着一把尖刀,男人躺在血泊中,手里紧紧攥着那条铁链。

这……是林唐的父母?贺子阳心脏狂跳,又翻了一页,才发现这幅画背后还写了字。细细读完,那大片文字的内容令他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