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怀衍下马进门之时就被拦住了,门口是杜家长孙杜焱,还有陈允之、谭仲白几个,连怀衍跟好友连连递了金银礼品,又按照要求作了几首催妆诗,还是不得入,此时又见杜徽跟杜丘匆匆跑来加入,连怀衍喜道:“二位表弟来得好,大表哥还有二位表姐夫不叫我进去,你们可得帮帮忙。”
“这忙我们是帮不了表哥的。”杜丘挤到前方来,“不知道表哥带来的都是进士郎,先前那些写诗做文章的法子就不顶用了。”说完退回去推出杜显跟李霄来,二人还红着眼睛,就听杜丘道:“方才我祖父说了,你等才气斐然,寻常法子不好拦的,该叫两个小友来,叫他们两个满意了才许你接了我五妹妹走。”
简夷在一边本还是看热闹,一见两个孩子出来就忍不住了,“这就不妥了,我看他二人这眼红的样子,正是因为舍不得姐姐,我们如何能叫他们满意。”
杜家拦门的却不依,也纷纷说起来,连怀衍忙应下来,俯身看着杜显跟李霄,“五表弟、六表弟要说什么?”
杜显吸吸鼻子,“我问表哥,往后我五姐姐能不能回来住?”
“自是可以的。”
杜显一听就点点头,“五姐姐回来了我就不许她走了,表哥同意吗?”
连怀衍一愣,这是什么问题,余光就见杜徽对他使劲点头,忙答同意,杜丘便满意了,他两个姐夫却还有不满,“五弟这是什么问题?”“不妥不妥!”
“杜五郎是满意了的,不可抵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可食言!”
两方争了片刻,杜徽急忙出来道:“祖父说什么便是什么,姐夫们该守诺。”这才停了下来,连怀衍又看李霄,便听他道:“我是不想叫五姐姐嫁人的,但是没办法得很,表哥就说说五姐姐最爱什么颜色好了。”
“绀青色。”
李霄就满意地点点头,“好了,我也满意了。”
简夷等人大笑,看他还童言童语的,竟是轻易就叫他们进去了,杜焱等人自也不会再为难,本就是图个开心的,跟简夷、安秉舟等人各自搭肩说着话就进门了。
阿鱼举着扇子由喜婆领着走了出来,到了正堂拜别了父母,连氏叫文姨娘也坐在了一边,她跟杜贺生看到连怀衍时都是喜不自胜,脸上全是笑意,笑着嘱咐了几句。
阿鱼看到侧边坐着的文姨娘也是笑中带泪,拜完了杜老太爷夫妇跟杜贺生夫妇,也对她曲身一躬,连怀衍也随她而动,此举叫几个观礼的夫人看了有些诧异,又见杜家众人面色无异,才明白是自己小人之心,未料杜家竟是这般仁善。
杜老太爷看礼已毕,连氏跟文姨娘却还有些不舍,便挥手道:“去吧!”喜婆这才领着新人出门了。
一路上新人本是不该说话的,不过跨门槛时连怀衍却顿了脚步,“五表妹当心。”
这话惹得宾客莫不大笑,纷纷出言揶揄,“新郎官可真是会疼人的。”“新娘真是好福气。”
阿鱼玉颜轻酡,眼中还有些泪光没下去,这下倒是梨花含春秋水碧,在扇子后面轻轻点了点头,又叫宾客们调侃起来。
等到出门上轿子时,连怀衍又欲来掀轿帘,叫喜婆帕子一挥,才迅速去前方上了马开路,阿鱼坐进轿中,就听喜婆一声“新娘出门”,轿子便在爆竹声中行进起来,后边跟着嫁妆队伍。
阿鱼在轿中将扇子放下,听着外头的喧哗,心中悲喜惶恐交织,时有微风拂了帘子,叫她看见了外头的熙攘。
百姓们倒是爱瞧热闹的,杜家的送嫁队伍一路撒的糖糕也是大气,遇上主动道喜的还送上一大把,叫她心中惶恐少了些许。
外面雁影在跟喜婆说话,多是雁影在问,都是些琐碎的,却都跟阿鱼息息相关,皆是新嫁娘饮食起居要注意些什么,阿鱼先前已经被文姨娘嘱咐了一遍,此时又是听了起来。
风打起帘子,阿鱼便眼见着花轿出了街市,在心里计算着时辰,果然不到半个时辰花轿就停了,又听外头喧哗着要吉利钱,雁影便眼疾手快递上了许多包好的铜钱,拦门之人才欢喜散去了,她便在吹打声中下轿,有人在她身前撒着谷豆,等她踏了青绸走进门,外头就有些小孩去争着捡豆子,她心中就明白这是喜婆说的撒谷豆。
等进了门,她跟连怀衍前方便有一人捧着铜镜倒行,在他牵引下阿鱼跨了马鞍、蓦草等物,才算是入了门。连家几个女眷引着她进了新房,坐在床上,余下便是叫她候着。
喧闹中连怀衍同送嫁之人饮了三杯酒,打发了吉利钱请他们离了新房去前头喝酒,又经历了高坐一仪才进了新房,房门顶上挂了彩布,他一进门,来客们就纷纷去扯了彩布碎片,以讨个喜气。
阿鱼看着他进门来,又将扇子举得近些,喜娘便拿了红绸叫二人各执一端,连怀衍将红绸搭在芴板上,她则是搭在腕上,由连怀衍引着到祖宗牌位面前拜了先祖,又才进了新房,在宾客围观之下互拜之后才放下了扇子,跟新郎官相对坐着。
此时女客又在撒彩纸跟果子,二人皆被砸了几下,连怀衍立马伸手替阿鱼挡,这回就是来客们笑话也没撒手,还是喜婆看不下去了,笑道:“这是撒的多子多福,新郎官挡着可不行。”
几个女客也开口揶揄,连家几位太太便来将他的手拉开,阿鱼在一边看得垂眉浅笑起来。又经了合髻、合卺二仪,二人又一起把杯子跟花冠投到床下,正得了一仰一扣,宾客们纷纷上前道喜,如此才是合了婚礼,此时新郎须去外答谢宾客,就留了阿鱼跟女客们在此。
▍作者有话说:
婚礼参考自《东京梦华录》,简略了一些地方
第 100 章 [VIP]
连家的女眷亲客皆在此处, 看着阿鱼都笑着揶揄,“这回倒是用不着我们介绍的,几个舅母你都认得,表姐妹们就更不用多说了。”
阿鱼也大大方方同他们说笑, 又见有几个她不认得的, 连三太太才笑着介绍了, 都是连家的亲戚, 阿鱼又看到人群中几个相熟的表姐, 都梳了妇人头的, 正是筠仪、若仪、令仪三个,身边又有几个小女孩儿, 手上捧了点心在吃着,见她看来都笑嘻嘻地回望, 不知是谁教的,倒是嘴甜得很,纷纷喊了四嫂,又说些四嫂好看之类的话,叫阿鱼顿时羞怯起来。
筠仪看她这般,笑道:“往日你是个胆子大的, 叫几个小孩给弄得这样羞怯。”
连家其余女眷也出声戏谑,还是连三太太算着时辰将她们都喊了出去,好叫她梳洗一番,雁影送了她们出门,鹤音便走了进来, 慨叹道:“若非姑娘先前常来, 认人都要废几日功夫。”
“这还是好的了。”阿鱼起身卸了冠子, 一面道:“大舅舅一家都去了任上, 还有几个表姐妹嫁到外地没有回来,这才人少了些。”
雪柳进来给她更衣:“姑娘今日吃得少,奴婢看外头天还没黑,想必姑爷也要许久才能回来,不如先吃些东西垫个肚子。”
鹤音也道:“前日奴婢来的时候二舅太太特意嘱咐了,虽是叫客人知道了瞧着笑话,但是总不能叫姑娘饿了肚子,早在小厨房里备了吃食,都是姑娘爱吃的,这就叫骊月端来。”
阿鱼脱了外面罩着的吉服浑身都舒展了,随便套了条罗裙,罩了件褙子就坐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听喜婆说着,倒是没什么累人的,不过是从杜家上了轿子,再到了连家,现在浑身酸痛才知道这还是个细密活。”
雁影此时也送客归来,听得她抱怨,便笑着上前为她揉背,“不然就先梳洗了再用些饭菜,奴婢出去的时候,垂文那小子就在院外蹲着呢,看到奴婢就说叫姑娘先小憩片刻,姑爷怕是要被他们拖到深夜才许回来的。”
阿鱼想想就顺了她的话,鹤音便赶紧去叫骊月将饭菜温着待会儿再用,除了雁影跟雪柳,她们几个都是先就来了连家,对这个院子已熟悉了。说完鹤音又叫锦茵、素荣去打水来,叫阿鱼痛快梳洗干净了才上了饭菜来。
看着桌上几道精巧的菜,阿鱼不免有些感动,“知道二舅母对我好,不曾想竟还如此细心。”
雁影在她身后给她绞着头发,一边说道:“二舅太太最是喜欢姑娘的。”
阿鱼也含笑点头,连二太太对她是真亲和的,常说身下没个亲生的女儿,有了她才是成了一个好字,先前只当是客套话,如今才知她是真心,又生了忏愧之心。
雁影看她不动筷,便当她是看着菜色没有胃口,“姑娘可是没胃口?”
她摇摇头,看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便叫雁影跟雪柳一起坐下,“我今日没吃什么,你两个也是没吃的,等夜深了你们也没个时机去吃,便一同吃几口罢了。”
归云轩里几个丫头虽不曾跟主子同桌,但是都是同食过的,也听话拿了碗筷坐在一边,只是身子侧着。
阿鱼又问鹤音跟四个丫头可有用了饭菜,鹤音手上还端着她的吉服,笑道:“都是用过了饭菜的,姑娘进门前我们就在小厨房里吃过了。”说着又想到了什么,将吉服递给南星,叫她去收拾了,自己几步走到阿鱼身旁墩子坐下,“姑娘,姑爷院里这小厨房原先也是没有的,奴婢进去瞧时看着新,就问了那婆子一句,才知道是姑爷写信叫二舅太太新盖的。”
这话叫雁影跟雪柳都掩嘴偷笑,阿鱼放下筷子挠了二人几把,“这有什么好笑的,吃都堵不上你们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