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附和道:“正是如此,老子最看不惯的就是文人迂腐。”旁边又有人哄笑起来,“人家都说了东华门外唱名的,才是好男儿,他们不是咱们是不成?”说完将几个唱曲的女娘搂在了怀里,调戏了起来。
常恒见他们放浪形骸,斥道:“你们这般妄自菲薄,叫人瞧不起也是常事,若是有本事的,早该自己登了三榜,何苦入我军中?”
手下人见他动怒,才端正了几分神色,不再说起文武如何,只哄了女娘说笑。
再说阿鱼这边,坐下后就见一女娘在屏风后唱着曲,便对顾隽笑道:“顾郎君的词中才气云天,是我平生仅见,如今看来东京又该流传这一阙了。”
顾隽也不谦虚,大笑起来,“五姑娘好眼光。”
阁中众人看不得他这张狂,纷纷出言调侃,扬波还在一边烹茶,见到阿鱼也端着茶来她身边,将她帷帽解下放在一边,“顾大郎向来最为张扬的,阿鱼你少夸他。”
“扬波此言差矣,天生我风流一场,才气不散当何为?”
安秉舟看他说扬波,帮腔道:“我看扬波的话并不出错,顾兄岂不知蕴玉藏之润泽?”
顾隽说不过他,坐着一边拿了酒饮下,“你们一家人,当然是要说我一个外人。”
简夷闻言大笑,思忖片刻道:“此间阁子,论起来可不是只有你一个外人?”说着将钥儿抱到身前,“钥儿叫五姑娘做姨母,便是五姑娘跟我家夫人算了姐妹,秉舟跟五姑娘又是异性之兄妹,更不要说道樾了,这样我们都是一家的,可不只留了你一个外人?”
这话叫众人皆大笑起来,顾隽也哭笑不得,看到屏风后的女娘,就要起身前去那处,“若是吾弟在此,怎么也不至于叫我孤单,偏偏我才回了京,他又赴了任,看来只有仙娘是我的知心人……”
“钥儿跟栎郎都在,还有五姑娘跟扬波,你言语可当心些。”简夷打断他。
顾隽立时明白过来,向阿鱼跟扬波讨饶道:“是我失言,五姑娘勿怪,扬波勿怪。”
扬波却是嗔了一句,“我是晓得顾大郎是个什么狂浪样子,只是你莫吓着了五姑娘。”
“无妨的。”阿鱼按下她的手,笑道:“顾郎君快人快语,侠气豪情,只是玩笑之语罢了。且听那位娘子歌声曼妙,向往也是常理。”
顾隽闻言大笑,感慨道:“五姑娘当真是须眉性情。”
连怀衍此前一直少言,此时才出声,“她看待人事自有一番自己的想法,圣贤书都禁锢不得的。”倒是与有荣焉的样子。
不妨此时一直玩着鱼龙灯的简钥出了声,“我要告诉顾婶婶。”
众人皆愕然,还是简夷先反应了过来,倒地大笑,“顾兄啊,如何能料到竟是钥儿将你的真面目揭露了出来。”
简钥看他笑得无状嫌弃起来,举着鱼龙灯离他远了些,反惹旁人笑话了他,一时间阁子里欢愉不休,简钥却顾自玩耍,举着灯在阁子里跑了几圈,又走到阿鱼身边,挤到她怀里坐着,“陶姨,这个鱼龙比你送我的其他灯都好看,其他灯我也喜欢,但是这个灯我最喜欢。”
阿鱼听了这话感动不能言,搂住她碰了好几下脸颊,“钥儿真是乖。”跟她说了几句话才问道:“你娘今日怎么没有来?”
简钥将头放在她肩窝中,乖乖道:“娘在家里看弟弟。”又看到一边的栎郎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鱼龙,嘻嘻笑道:“我弟弟比栎郎乖,这个灯我回去送给弟弟。”说完将灯往后面一藏,栎郎却是哭了起来,扬波忙从安秉舟怀中接过来,抱到一边去哄着。
阿鱼看她动作娴熟,心想莫非是王芠对她十分信任?竟将孩子给她带了,便对安秉舟道:“怎么不见芠姐姐?”
安秉舟笑道:“她这胎不稳,在家中养着。”
倒是惹得顾隽又艳羡起来,“还是秉舟福气最好。”
简夷却是听着起了调侃的心思,看向连怀衍道:“道樾兄才该艳羡。”
连怀衍本在喝茶,闻言被呛得咳了几声,他方才见到阿鱼跟简钥亲近,心中倒也是有些构想,乍然叫简夷这一问,不免心虚地看了眼阿鱼。
阿鱼却并不如简夷所想那般羞怯,伴着连怀衍的清咳声大方笑道:“简郎君真是洞察人心,谙知物外喜悲。”
连怀衍此时也顺过气来,坐在阿鱼身后,跟她一起含笑看着简夷,简夷自是败下阵来,拿起酒杯来自罚一杯。
▍作者有话说:
①北宋著名事件,韩琦要斩焦用,狄青求情:“焦用有军功,好儿。”韩琦答道:“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此岂得为好儿耶!”然后当着狄青的面把焦用斩了,由此可见武官权力式微。
第 96 章 [VIP]
阿鱼看着几人说话, 便叫简钥去一边玩耍,自己走到扬波身边,看她情态温柔地哄着栎郎,“如今你跟秉舟哥哥又是怎么回事?”
扬波将栎郎哄好了, 叫身后下人将他抱到一边去玩, 挽上阿鱼的手走到窗边, 轻声笑道:“也就那么回事了。”
阿鱼看她如今梳了妇人头, 神情也较当年平和不少, 关切问道:“宣州三年, 也不知你经历了些什么,我又不能常与你们通信, 皆是从表哥来信探知你之近况。”
“你别担心我。”扬波跟她一起坐在窗前,柔声道:“郎君待我是再好不过的。”
“我看栎郎对你十分亲近, 想必你同安家嫂子间,相处也是和谐的。”
不料扬波却讥笑了一声,“算是吧!” “可是出了什么事?”
扬波蹙眉犹豫地看了她几眼,半晌才道:“她放心将栎郎给我带,只是为了叫郎君消气罢了,当年我二人同时有孕, 她屋里丫鬟冬日里叫我去她屋里,回去路上天寒路滑,就……”说着眼底就蕴了泪,紧紧攥了帕子偎在阿鱼身上。
“她说不是故意的,还要给我磕头道歉, 她一个宰相的孙女这样卑微, 郎君还能说什么, 她却说将她腹中孩儿给我抚养, 可是如今栎郎,会说话了第一句叫的是她,我跟她若是碰上了,栎郎扑向的还是她,府里其他人哄栎郎时,从不将我提在嘴上,这样的抚养,我同个奶娘又有些什么区别?”
阿鱼不知还有这样的事情,扶着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又听她道:“我从未想过同她争执些什么,我当初既是给郎君做了妾,就想着安守本分,只要能跟在郎君身边就够了。”
阿鱼看着一边谈笑风生的安秉舟,问道:“当初,她嫁过来之时,应是知晓你的存在,平日对你可还好?”
“她自是明白的,当初王相到府里来,她也是去了的,还同我欢笑说往后都是姐妹。”连波用帕子揩了泪,将脸上收拾得清爽了才道:“她平日里是个贤惠大方的,就是我滑胎那时,实在觉得委屈,我得了个栎郎带着,心里却痛快不得。”
阿鱼道:“她是妻你是妾,都是秉舟哥哥的身边人,他既然要了妻妾双全,就要自己协调好才是,这回说是你不当心,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怎么办?我去帮你说……”
“你别管。”扬波拦住她,“这事我就是跟你发个牢骚,我在府里实在是无人倾诉,我爹娘生怕我惹了她不高兴,叫我一味忍让,除了这委屈,我也没什么不好的,人还活着,又有锦衣玉食享用,能跟在郎君身边,这些就够了。你掺进来了我才惭愧,她是相公的嫡孙女,就是太太也是不敢得罪她的,此事叫郎君知道了,他也会为难,如今郎君在京中侯职,老爷又留在了襄阳未曾升任,京中就只有相公能为他说上话。”
阿鱼看她神色焦急,便点点头应下,“我曾经叫表哥跟你说的那句话,只要你舍得,我就能带你离开,一直都作数的。”
扬波也笑着点头,“好。”又叫阿鱼看她妆容可还有不妥,等收拾齐整了才牵着阿鱼走到桌边去,此事又换了一首曲子,唱的是谢脁的诗,“平生一顾重,宿昔千金贱。故人心尚永,故心人不见。”
阿鱼看扬波又笑颜如花地坐在安秉舟身边,心中却是生了忧思,重情恨薄情,薄情恨多情,看她委屈愁怨,怎么就能为了一人便全都咽下……
“五表妹怎么了?”
阿鱼抬头,见是连怀衍过来,他看她愁眉紧锁,不知在是想些什么,便凑近了几步问她。阿鱼对他展颜一笑,“我无事的,方才听到唱词在想这是谁的诗词,这下已是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