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秉舟也赞同地点点头,“先前我们在书院里,先生就给我们念了杜给事中上的那封陈情奏表,真是大义凛然,如今德妃的贤名在东京百姓中也是人人称赞的。”
扬波缝好了阿鱼的袖子,听他二人说话,自己却不甚明白,脸上便有些失落,阿鱼见了忙拉起她的手道:“我就记得你爱带个针线包在身上,亏得你这些年还有这习惯,不然就要破着这袖子回去了。”
扬波这才笑道:“还不是郎君,三不五时就要划破了衣裳,都赖我给他补,我这针线就时常带着了。”
阿鱼听了便觉好笑,忆起旧事道:“幼时我们在外头蹴鞠,衣裳破了都赖你补的,不然回去少不了责罚。”说着又问道:“明先哥哥如今也在应天书院吗?”
安秉舟摇摇头,“他只在家请了个先生教。”
阿鱼点点头,就听扬波问道:“阿鱼,我们后日要去看榜,我听郎君说你家也有人参加了秋闱的,你也会去看吗?那日我们还能一同说说话。”
阿鱼摇摇头,“我家两个哥哥跟怀衍表哥皆是回平江府考的,只等那里送来消息就是了,往后我也不得常出来,之前出了事,家里长辈看得严,今日出来还是义父可怜我们在府中冷落,特地跟祖母求了的。”
扬波闻言也失落得很,“看了榜我就要跟郎君去应天书院了,那何时才得见面?”
阿鱼安慰道:“之前秉舟哥哥帮过我家的忙,我家太太叫他回了东京就跟表哥去家中玩的,到时我们再好好说话。”说着又诧异地看向安秉舟,“人家去书院都是带了书童去的,怎么你要带了扬波去?”
安秉舟忙解释道:“并非我骄奢,是我娘非要叫扬波跟着去的,我也带了书童,扬波书院都不能进,只在书院外面租了个屋子照顾我起居。”
说话间外面便传来了连怀衍的敲门声,雁影开门让他进来,便听他道:“五表妹,我看楼下姑父跟我父亲,还有计相都上来了,许是皇宫宴会结束了。”
阿鱼便跟安秉舟和扬波告别,带上雁影跟连怀衍一同走了回去。
樊楼几栋楼之间用了飞桥相连,实则就是几道廊子,要回到杜家包的那两间阁子需得穿过两道廊,扬波跟安秉舟站在外面看着阿鱼回去,见有三个儒雅的中年人接了他们,其中一个提了食盒,竟在廊上就打开了给阿鱼看,便见她欢喜地说了些什么,几人才走进了阁子去。
“我真羡慕阿鱼。”安秉舟耳边突然传来这么一句,便看向扬波,又听她道:“她跟灵雨姐姐小时候从不用帮家里干活,李大叔还教她们读书写字,李大叔没了之后她又有了一个当官的义父,成了大户人家的姑娘。”
安秉舟皱眉,他不知道扬波究竟想说什么,疑惑道:“难道阿鱼这样不好吗?”
扬波看向他,思考了许久才道:“当然好了,这些都是她值得的,她小时候看到我被我娘打了骂了,就要把李大叔给她买的点心给我吃,后来我总骗她我被我娘打,她分明知道我是骗她还给我果子点心。郎君你不懂,我羡慕她,可是我希望她一直这样,我每年去庙里都要求菩萨让阿鱼有好日子过。”
这番话她说得逻辑不顺,但是安秉舟明白她意思,“我懂的。”扬波却没再理会他,自己进了阁子去。
再说阿鱼这边,杜贺生提回来的食盒里盛了些小饼、糕点,还有几道御宴上的菜,等进了阁子连氏等人见了他们都颇为欢喜,几个姑娘都上来扶了长辈们坐下。
王初和见此便抱了孩子要离开,连氏跟她说了几句话才放她走,她走后马氏问道:“怎么宴散得这般早?往年不都是玩乐到大半夜的,通常回家都是第二日清晨了。”
杜贺生将食盒放在桌上回道:“回嫂子的话,今年本也是半夜才散的,是灵雨这孩子,今日宴会便坐在官家身边,见到我们就叫上前去说话,说起来这还是她进宫后我们第一次相见,我未免就有些失态,见她瘦了便问怎么消减了,叫旁边一干宗室对我大呼小叫,说我不敬皇妃,不尊官家。”
连氏听得心惊,急忙去扶住他肩膀,追问道:“后面怎么样了?”
杜贺生对她笑笑,一边连景明也坐在了窗边,开怀道:“还是计相有胆识,对一干宗室道:‘德妃的父亲同她说几句话便说不得了,这世上向来没有父母恩情要向身份地位让道的。’反让官家先和煦跟云丰说起话来,说是宫中照顾灵雨不周,叫他担心了。”
朝堂官员皆知杜贺生那封陈情奏表后面写的内容,便是要官家善待德妃,且德妃贤名远播,其余官员皆不能指摘什么。
杜贺生又道:“灵雨先是问了家中近况,又问今日姐妹们在何处赏月,她又记挂着家中长辈,事无巨细一一问来,先是问她祖父近日胃口如何、二老有没有斗气争吵,又问太太身体是否康健,问几个姨娘康乐否……我听了也心疼得很,她又叫朝雨递了这食盒给我,说是她自己做了些小饼糕点,又端了两碟她席上的御膳,叫我带回来给家里人吃。”
杜昌生在一边喝了几杯酒,接道:“官家看她神情失落,就叫我们几个提前离席,回来跟家人团聚,殿中还有其他人,也有想早走的,又听官家吩咐说让一人作一首赏月的诗词来,那些人又舍不得这出头机会,只便宜了我们几个。”
阿鱼听了这许多,却只记着杜贺生说的灵雨瘦了,在他身边问道:“义父,三姐姐消瘦得厉害吗?”
连氏也附和问道:“她精神可还好?”
第 55 章 [VIP]
二人的话叫一边的连景明看了感慨道:“难怪人人都夸杜家好呢, 听了这许多,旁人早就因官家允了提前离席这份恩宠欢呼雀跃了,你家只知道关心她吃得如何睡得如何。”
这话就是杜昌生在殿上问灵雨的了,旁人家的恐怕就要做长辈样子说几句温良恭俭的的话, 或是干脆只奉承几句, 偏杜昌生却问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杜贺生又接着问今日消减可是因为食欲不振了?又说有想吃的只管叫人去买了来, 问得官家神色都冷了下来。
杜贺生不理会舅兄的话, 顾自答了她们, “精神还好着, 消减得也不是很厉害,说是近日胃口不好, 吃得少了些。”这才叫人稍稍放下心来,阿鱼又追问:“怎么会胃口不好呢?是不是饮食不习惯?”
连氏跟马氏闻言却是对视了一眼, 连氏惊道:“莫非……”“并非。”杜贺生打断她,“先前我也猜是,灵雨直说是进了宫饮食不习惯,如今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厨娘了。”
阿鱼这才放心下来,连家几个长辈见这里拥挤了,便带了三个姑娘跟连怀衍去另一个阁子, 留杜家人在此叙话。
一家人便坐到窗前赏起月来,杜贺生叫下人打开食盒取了一屉小饼来,笑道:“灵雨说她祖父好美食,就把那两道御膳拿回去给她祖父祖母吃,这些小饼她皆用了油纸包了起来, 每个饼上都写了字, 按各人的口味喜好做的。”
众人便分了饼, 屉中还剩七八个, 那是给三个姨娘和杜家几个郎君的,阿鱼拿着饼坐到栏杆边去,又叫雁影也跟着坐下。
她便将饼分了两半,递了一半给雁影,对着饼端详了一会儿,看那边坐着的众人,未见他们有何反应,跟雁影笑道:“我就知道姐姐给我的饼定有不同。”说着乘着月光把饼的断面竖起来给雁影看,“你瞧,里头有个‘悦’字。”
雁影也将自己手里那半竖起来看,果真有,便跟阿鱼一起乐了起来。
连氏在一边看了对杜贺生笑道:“你瞧瞧这孩子,吃个饼就这么开心,你还说明年就去东华门外给她捉婿,我看是不成的,还是小了些。”
杜贺生抚了抚下巴,思忖道:“还是去看了好,先预备上,等她大几岁再成亲就是。”一边杜杙跟绣云听了对视一眼,皆不做声,逼自己去看窗外的月亮。
连家这里连怀衍跟父母走了之后,便被连二太太拉到了一边说教了起来,连景明向来对他母子俩不算关心,见此也没说什么,任由庶女挽了自己的手进阁子。
连二太太看了一眼杜家的阁子道:“方才你五表妹怎么去你们那儿去了这么久?”
连怀衍打小便知道他母亲所思所想都是自己,图自己长大了科举得中好给她争光,近来又不知为何对他的交友也过问诸多,如今这问题更是问得荒谬,“娘,五表妹去我们阁子里是奉了姑母的命去的,待那儿是因袖子破了,叫秉舟的丫头给她补好了,我们几个都在外头看楼下的歌舞,不曾进去。”
连二太太却不甚放心,唯恐连怀衍跟杜家两个女儿有纠葛,那两个孩子自然是不错的,就是容色太甚了,唯独这点她不满意,便说道:“你们是表兄妹,说起来也多是兄妹之情,往后若是……岂不是荒唐得很,白白叫人家看了笑话。”
连怀衍被她说得一怔,“娘,我跟杜家几个表妹自然是兄妹之情。”
“是就好,我看回回你从你姑母家回来就高兴了几分,还当你被谁迷了眼睛。”
连怀衍听得十分无奈,推着她肩膀送她进阁子去,“娘,您真是想多了,您就进去跟爹说说话吧,秉舟跟延思还等着我,我就不陪您了。”
连二太太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走进去跟连景明说话又不受他待见,一时间又气得很,拿了帕子在一边坐着吃石榴,看着石榴心里面又不由想到往后儿子成了亲、生了孩子,自己就能享天伦之乐了,免不了得意地看向连景明,心中暗想以后有了孙子也不给他抱,等他老了叫儿子撵他出门,叫他去跟那狐媚子一家过去。
一边连景明莫名感受到一阵恶意,便看到她得意非凡的样子,疑惑地问道:“良人在想些什么?”
连二太太此时却不想理他了,扭了身子不看他,叫连景明诧异得很,还非就要问个清楚了,连二太太却甩了脸子,“你自去赏你的月去,招我做什么?”说完就去另一边找了几个相好的妯娌说话,连景明不好过去,偏偏心中纳闷得很,不痛快了一整夜。
樊楼上的灯火亮了整夜,歌舞也彻夜未歇,两家的人皆是深夜才归,归时街市上还热闹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