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贾川息也算在官场里淫浸了多年,如今还居于表哥之下,说他无脑也不能,他手里想必有不少秘事,我如今最想探知的就是王相有没有给他们下什么密令,叫他们瞒住去年的旱情。”
她说着走到妆奁匣子里取出一封信来,“这是姐姐的信,陈皇后跟陈昭仪仗着有了二皇子在宫中越发嚣张,姐姐虽还占着官家九分宠爱,却为了名声不得不处处忍让。兖国公主守岁之时被爆竹惊了,卧床了半个月才好,却是人为,姐姐查出来是陈昭仪命人做的,虽官家也罚了陈昭仪,但是二皇子毕竟承着吉兆而生,不在天下人面前捅破这事,我姐姐就一日会因着二皇子而受委屈。”
连怀衍忙揽住她,“既是为了德妃,此事祖父跟计相、姑父都应是知道的,他们或也在找这事的把柄。”
阿鱼点头,由他牵着坐下,“王相还有三年才致仕,那之后登上相位的不是严参政就是祖父,到时还恐官家会听信他的话,如今须得拿住他把柄,好让他在官家面前彻底失去信用,这样祖父掌执宰的可能性才会更大,姐姐在宫里也不会因着二皇子再受委屈。”
连怀衍不知她想得这样多,担忧地看着她,“你如今有孕在身,大夫说了不应忧思,德妃在宫里虽要紧,却也不会希望你为之忧扰,至于贾川息那里,他惯来油滑,一个素荣哪里做得到。”
阿鱼按住他的手,“表哥不知道那日素荣是如何去的府衙,我却是明白的,你端只说她相貌,自是不如骊月,但是勾得了贾川息让贾夫人前来,她的手段可不差。”
连怀衍眉头一挑,看她眉目间笑意,便顺了她意,“既是她自己求得的,便依她就是,至于叫她找出王相命令贾川息隐瞒旱情的证据,也不能强求,以女子为剑柄,不是君子所为。”
阿鱼最喜他一派清正,视他眉目娇笑起来,“我是要同她阐明利害,去与不去都在她手中掌着,不过她若不想去我也不能留她在府中,君子不以女子为剑柄,但是我这小女子却能以利益动她。”
便等夜幕降临,她单独唤了素荣进屋,告知她今日贾夫人来的目的,素容听得心中一喜,面上却还不言语,做了一副惊恐神情看向阿鱼,“奶奶,奴婢并未……”
阿鱼打断她,“今日也还是要问问你的意思,你若不愿,我便拒绝了贾夫人。”
素荣便为难地皱起眉来,犹豫了半响才道:“既是四爷的同僚,若是拒了,少不得伤了四爷跟贾通判的和气。”
阿鱼始终微笑着看她,闻言便道:“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不过你若是去了贾府,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她惊疑地抬起头,小心翼翼问道:“奶奶有什么吩咐?”
阿鱼起身走到书桌旁,又招手叫她过来,递了一张纸给她,笑容还恬静着,话里意思却叫素荣吓得身子一抖,“我知道你是个聪慧的,等你去了贾府,要得到贾通判的信任并不难,我栽培你一场,还亲手教你读书写字,也说得上是恩情了,等你得了贾通判的信任,红袖添香时看看书信,找找有没有一个叫王庥的写的,是不是叫他隐瞒旱情,你再送来我看看,这样简单的事,你肯不肯做?”
素荣手一抖,阿鱼也看着那纸抖落在桌上,复笑起来,“你别怕,这事情只是你去贾府附带的,你不愿就算了,只是我也容不得你了,平日看你心思重,又看你手段也不差,我这才信任你去做这事。”
“奶奶,怎……怎不叫骊月去?”她总算镇定了几分,手轻轻将那纸按下。
阿鱼闻言就知道她是知道贾川息先前讨要过骊月的,这就不奇怪了,难怪她会挑上他。她遂将纸抽出来吹了吹,“骊月不如你聪明,却从不在我面前耍手段,你却耍了,虽叫我看了出来,但是也算高明,至于我为何不能容你在身边,昔年我同你们讲史,□□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乎?你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素荣十指紧攥着裙子,咬了唇看向她,“奶奶怎么断定贾通判那里会留有书信?”
阿鱼便将纸递给她,“古往今来多少贪吏为何被查?那账本他们怎么不毁掉呢?自是为了往后能牵制,贾通判不是蠢人,怎么会被人白白利用呢?就像这张纸,你签了名姓按了手印,就是我们双方的约束,往后你不办事我就把这契约扔到贾川息那里去,看你宠信在否;你办成了事我若是不兑现承诺,你也能拿了去衙门里告我,世家最重名声,到时候你就算告不成也能让我名声扫地。”
素荣微微后退了一步,“可是,我若找到了证据,到时候贾通判势必会被贬官,甚至直接被罢灭,我如今为何又要去贾家做妾?”
阿鱼示意她将那纸拿起来看,“都在纸上写了,如今也不是要你一去就要找到书信,你先去了,好好享享姨太太的福,一月里三五日去书房里送送汤饮,那时候再看看就是。等贾川息真被罢官了,到时候你也该暴露了,不过你是我身边出去的丫头,他不敢贸然处置,说不得还会因着连家好好待你,你若是不想待了也好办,我去将你接出来,送你百两黄金,是想嫁人还是做买卖都由你。”
素荣听得心动,将纸上文字看完后又问:“若是奴婢找不到怎么办?”
“不会的,你是个聪明孩子。”阿鱼转身不再看她,“你能找到的,不要妄自菲薄,头几个月不要急,一年、两年,总能找到,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素荣莫名受她嗓音吸引,似是记起了刚进杜府时她教他们几个认字,她指着一边气度不输富贵人家姑娘的雁影,“雁影刚进府时比你们还狼狈几分,你们好好认字,跟着她多学,以后不比她差。”
“奶奶,奴婢能找到。”
阿鱼听见她回话才转过身来,笑颜如花,轻轻将那契书放在桌上,“这便对了,做姨娘有什么前程呢?不如搏上一回,将来如何全由自己主宰了,你若早早找到了,我还能多送你些黄金,你看雁影在那铺子里多自在,一月千两银经她手里出入,不比你做姨娘靠男子垂怜好上许多?”
素荣乖觉走到她身边磨墨,伺候她写了名,按了手印,又毫不犹豫照着做了。
阿鱼看她动作爽利也笑起来,将纸叠了递给她,“收好了,别让任何人知道,事成了拿着来我这儿领黄金。”
素荣将契书收好,定定看着她片刻,继而跪下向她磕了三个响头,“奴婢会永远记得奶奶的话。”
阿鱼虽不知她说的是记住那句话,也任由她磕了头,又才将她拉起来,笑着嘱咐道:“莫要贸然了,先去享受了做姨娘的威风再行事,先做个蠢人才好,蠢人是最不受忌惮的。”
第 130 章 [VIP]
时光倏忽, 尤是闲云日悠之岁,纵是星移物换也难得察觉,凤翔转眼已入夏,阿鱼也到了临产之期, 这些时日府里诸人皆小心翼翼, 时刻都留了三两个人守在她身边。
之前因雁影回京, 素荣又去了贾府, 她身边便只有骊月跟娴嫂子能贴身伺候, 好在又买了些粗使丫头跟婆子来, 雪柳也跟着林娘子来了凤翔,她身边人手才充足起来。
这日, 天还不算炎热,阿鱼却总觉得燥, 才叫老太医把完了脉,喝了几盏清汤还不觉好,“大夫,我心里缘何如此慌张?”
老太医宽慰道:“夫人心中不安是常事,不过不必担心,您怀相好, 此胎定能平安顺利。”
阿鱼却收不了那股子焦躁,欲起身走几步却觉得累,靠在雪柳臂弯上,神情有些委屈,“雪柳, 四爷怎么还不回来, 我都要生了。”
老太医闻言立刻又道:“夫人不一定今日就生。”
阿鱼立马横眉瞪了他一眼, 娴嫂子看她如此便安慰道:“四爷已经往回赶了, 想必不过一两刻的功夫就回来了。”
老太医却还有些偏执,仍念叨着,“夫人,便是连知府在此也无济于事,妇人生产,男子也不得进去,夫人若是心中仍焦躁,再喝一盏……”
“我不喝了。”阿鱼转头跟他对上了眼,“大夫,府里人都知道我是个温和性子,但是您也说了,孕中妇人脾气燥,我若是动怒了,便克扣你银子。”
雪柳跟娴嫂子都笑了起来,连怀衍之所以留老太医在阿鱼身边,就是因着他能激得阿鱼多说几句话,不至于呆在家里烦闷,老太医却不将她威胁当真,“夫人玩笑了,老朽行医六十几年了,从未见过因着有孕就变得吝啬的。”
阿鱼被他说得无法,又喝了几盏清汤,由雪柳搀扶着走了一圈,老太医也跟着她步伐而动,“夫人近几日脾气越发不好了,这样恐积了气,伤了胎儿。”
“大夫您近几日越发啰嗦了,这样我还不曾积气倒是被您给气着了。”
他两人一来一回斗着嘴,阿鱼心中那股焦躁倒是渐渐被压了下去,娴嫂子在廊上做着小儿衣衫,看到阿鱼神情渐渐愉悦起来就放心了,跟骊月说笑道:“奶奶一场孕事,都将咱们四爷给逼成了半个大夫了,奶奶什么吃得什么吃不得,每日里愁闷如何开解,都叫他猜中了。”
“戏文里说什么相公尚有家宅不宁,我看那些人是不想着家事,若是肯,哪怕不及四爷一半,也算是好男儿了。”
正说着就见连怀衍疾步走了进来,袍子上还有灰尘,他也不急着去看阿鱼,跟她隔了一丈远将外袍脱了,又净了手脸,周身嗅了嗅并无什么异味才走过去牵住她,“可是又不好了?”
阿鱼委屈地点了点头,“就是难受。”才向他靠近又皱起眉来,“表哥身上怎么汗味这般重?”
连怀衍跟老太医对视一眼,这是闻不得汗味了,他便立马离她远了几步,“方才只想着身上尘灰重,一路从城外驱马回来自是流了许多汗,我这便去冲洗。”
阿鱼点头看着他走远,又见他乍然回头,“上次我们出去你闻着说颇香的那味道,我今日找到了,是城门口卖的五香兔肉,骊月去卸下来给四奶奶尝尝,看看对不对味。”
他一说完阿鱼似乎便闻到了那味道,立马欢欣起来,“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