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领着阿鱼去何处看了看,阿鱼看得满意,又问他其余的宅子何等情形,他便笑道:“另三间宅子也都是林娘子的,格局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地段上的有差异,有两间挨在一块儿,处闹市中,一间近郊野,夫人您想看我们便再去。”

阿鱼不欲要郊野那间,便又去看了那两间处闹市的,最后还是要了最先的看的这处。

掮客看她不是个缺钱的主,又周身富贵气派,转了心眼,“林娘子定的价,一年铜钱七十贯,夫人满意的话便趁着天色去衙门里写契书。”

阿鱼一听就知他虚报,使了眼神给雁影,雁影心领神会,笑答:“牙郎莫要欺我们外路客,我家夫人看着和善,也不是好上当的,东京这般的宅子一年也才六七十贯,没道理此地近了边陲,还要这许多。”

那掮客继续笑道:“夫人不知,关中粮草丰,年年商客往来不知反几,都是这样的价钱。”

阿鱼才作声道:“今岁凤翔大旱,收了税还有没有得吃都另说,哪里有余粮能卖,客商自也不足。这宅子我不急着要,你们却未必不急着用钱,原是定的多少,你且说个明白。不然按你说的五十贯,咱们去了衙门,吃亏的反而是你。”

这掮客却不当真,看她年纪轻说话和软,还想忽悠,“夫人莫要说笑了,您若真心想要,我这里便为您少三贯。 ”

阿鱼跟雁影立时就笑了起来,雁影道:“你这牙郎,生意没有这样做的,你既不肯便罢了,我们再寻其他的便是。”说着便搀了阿鱼出门去,掮客追这出去,“夫人您且说个价,我去跟林娘子说和。”

阿鱼摇头道:“你今已蒙骗了我一回,这便罢了。”

掮客忙焦急道:“是我猪油蒙了心,家里老母病重,药材钱苦人,这才多说了二十贯。”

阿鱼却不理他,上了马车,临走前掀帘道:“看你遍身好绫罗,又腰缠金玉,没有拿不出药材钱来的道理,今日你说话还算讨喜,我便放你一马。”

掮客顿时就讪笑起来,听她口气知道自己是惹上贵主了,便恨自己贪心,只好讪讪送了她马车远去。

骊月看着那人还在远处勾着腰,讽道:“这样的小人,少不得欺了不少外地客。”

雁影也叹道:“方才在那街市上奴婢还说民风淳朴,如今瞧来哪里都不曾少了恶人在。”

阿鱼看她气恼,安慰道:“商人重利,做生意的巴不得钱财越多越好,衙门里对此等敲诈行为自有法度来惩治,只是可惜那林娘子,是个会做生意的,几处宅子都修的一样,竟叫个这样的掮客给坏了。”

今日随之出行的还有衙门里的马夫,雁影便隔着帘子问他林娘子的情形,马夫一边挥鞭子一边道:“林娘子在关中都是有名的,她先夫是关中巨贾,后来为渡黄河去寻高人丧了命,不知林娘子使了何等手段,竟是成了林家的掌事人,曾有客商来凤翔收粮时欺哄了百姓,让她带着人给轰走了。”

阿鱼乍听便生了敬意,“此等女子,却也值得写进府志了。”

马夫却惋惜道:“夫人与林娘子共为女子,还能惺惺相惜,前头蒙知府却不是,去年饮凤池大涨水,林娘子出资修葺了四边楼亭,供百姓们自由玩乐,便有人提议写进府志中,蒙知府却不同意,口中高说‘牝鸡司晨,颠倒乾坤’,下边人皆不敢再提此事。”

阿鱼隔着帘子听他对蒙玉江似有不满,想他只是府衙中外用马夫,尚且有怒意,可见蒙玉江为官或有瑕疵,又想那林娘子有些大义在,对她生了些好奇。

连怀衍散衙回去之时正见阿鱼亲自在庭中熬汤,立时生了心疼,踏了青石阶下去,“怎么还亲自动手了?”

阿鱼闻声回头,粲然笑道:“表哥回来了,雁影进屋拿碗去了,叫我顾上片刻。”

连怀衍看她身遭只有垂文在一边劈柴,问道:“骊月、素荣呢?怎么娴嫂子跟封珧也不在,要你亲自动手。”

垂文闻声识意,斧子都没放下就跑过来,“奴婢的错,不该让奶奶上手。”

连怀衍立马挡了他,生怕阿鱼被吓到,嫌弃道:“手里斧子放下。”

垂文这才反应过来,悻悻摸了摸头,憨笑了一声。

阿鱼遂道:“昨日那皂吏寻的宅子是不错,那掮客却不好,我就叫封珧跟娴嫂子去看看有没有合心的,现下还没回来,骊月、素荣在后边刷洗,此间只得我跟雁影来了。”

连怀衍在她说话间便将她带到堂上坐下,“叫垂文来便是,你看他整日里吃吃喝喝的,倒让你跟雁影四处忙活。”

雁影正好端了碗出来,顺着笑道:“垂文前头要顾四爷笔墨,后边都要顾伙食,也不曾躲懒。”

垂文便十分欢悦,“正是姐姐说的这样,四爷心疼奶奶便罢,非要磋磨我。”

阿鱼叫他们促狭笑话,也苦笑不得,连怀衍笑看她面飞红霞,便欣然道:“你看这小子也二十了,说了几桩婚事他还看不上,从前非要娘身边的锦棠,后来锦棠嫁人了还在屋里哭了几日,如今倒又成了个憨的。”

垂文顿时就面红耳赤,雁影抱着碗笑得欢,“瞧不出垂文也还是个多情郎。”

阿鱼也跟着笑起来,又听垂文为自己胡乱争辩,却是又惹的新调侃。

府衙后边皆是数间小屋,只这一处因四间屋子围了中庭,算得上是个院子,此时北风漠漠穿堂,恰吹去了几分暮寒,庭中烟火气蒸腾,绕着欢声打了几个转。

第 118 章 [VIP]

饭后, 怀怀衍牵着妻子在庭中漫走消食,说起了今日府衙议事,“今日我问既有旱情为何不曾上报,贾川息说旱情并不重, 不碍民生, 不需上报, 我问蒙玉江原来留下的卷宗, 说是月前大火毁了大半, 只留有原来他处理过的公文。散衙时几个小吏才来跟我说旱情甚重, 是蒙玉江压着不肯上报,八月农人便闹过一遭, 叫他们压制了。”

阿鱼道:“这蒙玉江是何等人物?从边陲知府事一跃就到了中枢。”

连怀衍道:“政绩并不算多出色,原先在我看来无功无过罢了, 今日看来却过大于功,他能进中书门下,说不得是有人运作,我得写信回京问问祖父,明后日要去城外农家考民情,以便早日送了札子进京, 将旱情报了,好叫朝廷及时运粮来。”

“我问了皂吏,再有半月此地便入寒冬,若真有民怨,府仓存粮恐不够等到朝廷运粮来。”

连怀衍亦有此忧, 想想道:“关中其余地方虽不如凤翔旱情严重, 但是粮食也无富余, 借调不得。凤翔富户尚多, 先叫他们捐些钱粮,稍后我写信去连家族里,让他们先给我送大半存粮来,应能撑到朝廷过来赈灾。”

除了旱情,阿鱼还须操心租哪处宅子,看了四五日才找到合意的,才刚搬进去就有邻居在外探视,一听说是知府家迅速便关了门,阿鱼正欲招呼,看到三四家房门合上就凝了笑,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众人皆不知,素荣回道:“方才那娘子问我们是哪家的,奴婢答说知府家,难不成有错?”

阿鱼立时就知道又是蒙玉江留下的陈恨,想来他考绩作假也多,遂对他们笑道:“他们怕的是前头那知府,不是我们家,快搬了进去,稍后你等还要去衙门接四爷回来。”

等到皆收拾好了,她又叫雁影去送几盒糕点给那几家。

雁影上门时便先带了三分笑,“见过娘子,我家老爷是新上任的,初来乍到还人生地不熟,方才搬倒物件扰了您休息,我家夫人特命我送些糕点给您压压惊。”

那娘子也是富贵人家的,闻言还有些犹疑,见着雁影亲和,才推拒道:“多谢你家夫人,方才我家亦有失礼,不敢要这糕点。”

“娘子且收下,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往后咱们少不了多往来。”

那娘子这才收下,又同雁影好生交谈了几句才放她走了。

阿鱼看雁影回来问道:“如何了?”

她一笑,“正如姑娘猜的,前头知府行事专横,方才奴婢去问了才知他还瞧不起商户人家,周遭这几家都是商贾,被他盘剥过几回。”

阿鱼失笑,“当真糊涂,如今官员俸禄也不少了,还做此索贿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