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蓝花也不稀奇,做胭脂常用之物,她却要点一句玉门关外的,如今玉门关已叫西夏人占了,那里的红蓝花怎么寻得到,她摆明了是要寻人撒气。

阿鱼看二太太又要动怒,忙坐到她身前墩子上拉上她的手,“娘,想来四婶素日用的都是好胭脂,媳妇那里有一匣德妃赏赐的海棠珍珠粉和胭脂,正有八套,本想临别再送给几位婶婶当个怀念,今夜正好,皓月凉风下,我们赏赏胭脂也是好光景。”

其余几位太太听了都心动,四太太见此也知道分寸,总不能惹了其余妯娌们埋怨,便跟着推拒道:“这样的好东西,你们年轻娘子用才好。”

阿鱼看她神色平和了,二太太也缄口,便朝她笑道:“娘跟几位婶婶也当得好年纪的,正是风韵好姿态,常说桃李花信俏若三春,徐娘风姿韵比三秋,这各般年纪皆是花、桃菱菊梅俱有期。”

这不像话的打油诗叫在场诸人皆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才平静下来,连三太太用帕子轻轻拭了眼角湿润道:“你这孩子,晓得你饱读诗书,竟是拿来取笑我们的。”

阿鱼也促狭笑道:“肺腑之言耳,三婶却不信,那胭脂就少分您一盒罢了。”

连二太太也笑着接道:“就该如此,你三婶好颜色,用不上胭脂的。”

三太太便向离得最近的五太太叫屈起来,“你瞧瞧她婆媳两个,这是要合起伙来欺负我的,怨我没带了三郎媳妇来,否则也要顶嘴回去。”

五太太却十分心不在焉的样子,只跟着干笑几声,阿鱼看得分明,却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对鹤音道:“你去将那匣子脂粉取来,再将德妃送的那几盒靥钿拿来。”鹤音遂领命离去。

五太太是听了丈夫的话来的,就是想看看阿鱼是否有异样姿态,却见她依旧谈笑风生,心头发紧,只知道随口跟着妯娌们应答几句。

葛氏也坐在二太太另一边,此时正笑问:“不知这月下赏胭脂怎么个赏法?”

连二太太因她侍疾时恭谨孝顺,对她也生了些好感,便道:“你姑母做姑娘时就爱买胭脂,胭脂薄厚她一瞧就知道,你四嫂应是从你姑母那里学来的。”

“正是。”阿鱼巧笑道:“不过此时还要卖个关子,等鹤音拿来了来再说。”

众人便免不了有所期待,此时夜幕刚临,皓魄刚走上檐牙,此间娇语乘风而起。

等鹤音拿了脂粉过来,阿鱼便给几位婶婶一一分发了,又将几盒靥钿分给了几位妯娌,又惹娇声一片,阿鱼便叫斐嬷嬷拿了一白瓷瓶出来,将瓶置于膝上道:“这法子还是我四姐姐教的,将两盒颜色不同的胭脂相混,便得新色,婶婶们请看。”

她说着就将两盒颜色不同的胭脂各自擦了一抹在白瓷瓶上,纤指轻点和几下后果得新色,几位太太便纷纷来看,几位奶奶也拿了瓷瓶在一边试着。

“有时嫌那胭脂颜色浓了,又舍不得那香味,就可用这法子。”

连三太太也道:“这是个好法子,往昔总有些胭脂买了又不觉新鲜了,扔了也奢靡,这样赏玩着来正好。”

其余人也各有观点,在院里讨说起来,阿鱼看她们兴起了便在一边坐着,不动声色地看着五太太的举止,偶尔又答复几句。

第 114 章 [VIP]

再说瑶光台中, 一间屋子里正有三个着麻衣短褐的倒在地上,皆被缚了手脚,口中也被一团帕子堵住,身上已是血肉模糊。

连怀衍在一边阁子中置了床铺, 此刻月明, 便步入庭中来, 围着瑶光台的护卫们见到他纷纷行礼, 连怀衍摆手叫他们各自回去守好, 又叫来垂文问道:“秫香馆里人可散了?”

垂文道:“散了的。”

连怀衍道:“我正好去看看, 你在这里守着。”说完便离了此间。

阿鱼才刚伺候连二太太睡下,就见连怀衍步入外间来, 怕惊扰了二太太,便拉他进院中, “我还当表哥真要在瑶光台打住一夜了。”

“自是要来秫香馆看看的。”他牵着她坐在院中石凳上,“我不来,他也不会去。”

阿鱼顿时明白过来,又想到今夜五太太的情形,轻声道:“常说人心诡谲,五婶未必就是我们所看到的样子, 今夜她神情太引人猜测,在场几个婶婶都说她魂不守舍的,以我的猜测,她是故意在我们面前露出破绽来的,之前她看着有些异样我还觉的正常, 今夜她却做得太明显, 或是因你抓了盗贼, 加之她也忍耐不了五叔的那桩韵事, 想要借我们的手点破?”

连怀衍失笑道:“我们试五叔,五婶又试我们,不论如何,我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如今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五叔却等不得了。”

阿鱼也赞同,不过一会儿垂文就赶了来,低声回道:“四爷,奶奶,趁守卫们换值的时候,有人往屋里放了迷香,盛大夫说可香中□□,因有他在,人并未出事。”

连怀衍便站起身来,“总算是来了。”又将阿鱼牵进了屋中,“你今夜好好歇着,明早起来便清净了。”

阿鱼轻笑道:“表哥就这般自信?”

“不过是人心相赌,不是我们点破他的丑事,就是五婶借刀杀人,总归结果都是一样的。”

漏夜灯深,连府中或是因着闭门几日的消息人心有所动荡,竟是没几处熄了灯的,葛氏正坐在镜前梳头,好奇问道:“今日四伯这般阵仗,莫不是真怀疑了是府中哪位主子行事?”

连怀炘在一边洗脚,闻言笑道:“四哥行事自是有道理的,他这辈子唯一一桩错事就是管我管得严了,你且等着,他怕是能挖出什么阴谋来。”

葛氏看他兴致高涨的样子,反驳道:“我看四伯最大一桩好事就是管了八爷,怎么提到阴谋还如此有兴致?家里有阴谋难道是什么好事?”

他虽重色,却不是薄情之人,对这门妻室也是爱的,看她愠恼便将脚擦干了走过来,“自然不是好事,为夫是期待四哥将府邸里那些不清净给清理了,如今比不得从前,当时年少,春衫飘举,可留恋翠屏花枝间数日不归,如今却恨不得日日都在家中,只肯良人多顾几面,自然就晓得了家里清净的好处。”他说着就埋进了葛氏发中,闭眼轻嗅了一口。

葛氏嗔笑着推开他,却被他抓住双手调笑起来。

五老爷院中也不安宁,五太太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毒是下了,谁知道四郎想得这样周全,竟还配了个大夫在瑶光台。”

五老爷也锁着眉,看着五太太的眼神十分深沉,“以四郎的性子这样才合理,我叫易苻下毒也并不是就要毒死他们,正是要看看那三个盗贼的情形,四郎温仁,若是他手底下的人他绝不会如此对待,既是都被打得遍体鳞伤,看来那匪贼便是真的了,再叫他审问,极有可能牵扯出我来,这便不妙了。”

“那该怎么办?”五太太惊呼道。

五老爷冷眼横视道:“慌什么慌?”

五太太却是真心急了的,嚷骂道:“是我为你纳的姨娘不够多,还是院里的丫鬟你沾染后就瞧不上了,非要跟那狐媚子攀扯,也不管人家听没听见你丑事你都要杀了她灭口,正是我没用,还要为你的丑事遮掩,哪家正妻做成我这样的?”

五老爷也暴怒低吼:“你便大胆去揭发,说画珠是我指使的,说是我□□,你尽管去抖搂,最好把四年前楼姨娘的事也说出来,你看看六郎往后还有没前程可言!”

五太太却无言以对,是,六郎的前程重要,她踉跄着走到床边坐下,还是止不住颤抖,双眼无神地盯着五老爷,“那该怎么办?此下怎么还能将那三人灭了口?还有你寻那中间人,定也还活得好好的,他也是祸患,还有四郎媳妇……”

“四郎媳妇便罢了。”五老爷站起来打断她的话,看向窗外明月道:“四郎媳妇聪慧,到了如今她跟道樾还没怀疑到我身上,她便是不曾听见的,只是光叫那几人送命还不够,道樾何等机敏,不拿个替罪羊出去这事便歇不下来。”

五太太乍然想到:“叫那管敏娇顶罪……”

“这才糊涂。你当我是真舍不得她,是楼姨娘那把柄叫她握着,我不得已才时时同她私会,她才是个狠毒人,叫她顶罪她能将我们全抖搂出来。”

五太太却是突然就开窍了,“她又不止勾搭你一人,还有易苻不也是,如今正好他被叫去看守瑶光台,又恰好下了毒,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二人却也是那牵绳的,你叫易苻再次行事,等他被抓再说你乍然想到曾在园子里撞见有人私会,今日听了易苻声音才想起来是他,却被他们误以为是四郎媳妇,如此不就说得通了?”

五老爷不料她能说得周全,心中一喜,“可为。”便在心底勾勒起故事来。

梆子敲过三更时,五老爷摸黑来到了连学林的小妾管敏娇住处,因她也记挂着此事,不曾熟睡,听到窗口有动静便急忙披了外衣过来,打开窗赫然是五老爷的面庞,婉声道:“景方,情形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