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二太太喝了药之后不久就已经睡下,阿鱼在外室跟大夫讨教如何看顾病人,见到他进来小声道:“娘睡下了,我叫锦棠跟雁影在里面守着。”
连怀衍点点头,这才看向桌上的饭菜,“大夫,您可有查验出来饭菜里用了什么寒物?”
“这道鲈鱼羹中加了蟹心,如今吃蟹,蟹心都是弃之不食的,就是因其性寒。还有这道鸡汤,竟是用了栀子调色,栀子也是寒物。”
连怀衍将斐嬷嬷叫过来,“嬷嬷,今日吃食是何人做的,你叫来院中。”说着就要走出去,阿鱼便请大夫在此安坐,自己也跟着去了院里。
连怀炘夫妇本在说话,看着他们出来也是一愣,阿鱼解释道:“我跟四爷出来查问今日做吃食的下人。”
葛氏便要携丈夫进屋去,“那我们进去侍奉母亲。”这是有避嫌之意。
连怀衍在石凳上坐下,闻言道:“母亲睡下了,都是一家人,不必避讳。”
阿鱼也点头道:“八弟跟弟妹在此,我们人多也好多几分注意。”说着叫下人布了两张椅子进庭中,执了葛氏的手过去坐着,
不过片刻就有一个婆子跟一个年轻的妇人走进院中来,“见过四爷、八爷,四奶奶、八奶奶。”
连怀衍认得二人,都是跟在连二太太身边十几年了的,“符嬷嬷、莫嫂子,你们是知晓母亲饮食忌讳的,今日怎么会有这样大的错漏?”
苻嬷嬷道:“四爷,奴婢等人是最清楚不过的,太太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我们都记得明明白白。”
“那蟹心跟栀子是从何而来?”阿鱼问道。
二人俱是摇头,“四奶奶,院里从不用栀子调色,便是现下去厨房里看,我们也从没有取过这东西。如今虽是吃蟹的好季节,但是院里也并未采买过,今日鱼羹跟鸡汤是奴婢亲手做的,绝对没有加这两样。”
阿鱼也觉得二人没有嫌疑,“鱼羹里加蟹心,这做法闻所未闻,恐是菜做好之后才加进去的。”说着她叫雪柳去将雁影叫出来,向连怀衍道:“雁影于吃食上精通,她一尝就知道是怎么加的了。”
雁影出来后阿鱼便叫她去将那两道菜拿来院中,放在石桌上叫她品尝查验,雁影便先是舀了鱼羹品尝,半晌才道:“四爷、奶奶,这鱼羹里的蟹味极淡,鱼肉碾得碎,应还是生肉时就加了调料腌着,这几粒蟹肉却只有是外面有鱼羹汤汁的味道,应是鱼羹出锅后,等汤汁收冷了才放进去的。”
说完她又去看那盅鸡汤,只用筷子翻检几下就道:“这里面的栀子也是后面才加的,这翅膀的尖稍出锅不久就会冷下来,再加任何香料都会浮在上面,这里便有少许的栀子粉。且这汤的颜色也不对,厨里用栀子调味都是用一整个果子,这样调的汤颜色金黄,这汤却清亮有余而少鲜艳,定是后面才加的粉末。”
两位厨娘也跟着点头,“鱼羹确是同雁影所说一般做的,鸡汤里我们也从不放什么调色。”
如此一来嫌疑就锁定在了传菜的丫头身上,葛氏这时道:“四嫂,我看除了传菜的几个丫头,院里所有人都不得少了警惕。”
阿鱼也赞同,看到除了锦棠所有丫鬟都已经站到庭中来,便叫雪柳去替了锦棠,叫她也出来,斐嬷嬷便先震慑了一番,叫下手之人自己站出来,或许还能留她好过,丫鬟们却是皆摇头不认。
阿鱼便走到连怀衍身边道:“四爷,若是后面才添的,少不了身边会有痕迹,去她们屋里抄检一番也就明白了。”
连怀衍却疑惑看她,这人敢如此下手,定是料到后果了的,怎么会轻易就让人抄捡到证据,阿鱼看到他眼神便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自有用意,表哥信我就是。”
他这才点头,阿鱼扫视了诸人一眼:“雁影,你回澹怀阁里去,将娴嫂子跟鹤音还有吴奎家的叫来。”
雁影领命,阿鱼又带着她走出院子几步,离了人群才小声嘱咐道:“待会儿她们查检之时,你就说往食物里加东西的人手上还有证据,或会染色云云……跟娴嫂子说无论查没查到,都要说查到了,叫她看你我颜色行事。”
雁影点头,阿鱼便不再压低声音,“小库房里放了几盒荔枝干、桂圆干,这都是热性的,你叫素荣去翻找了取来,那药甚苦,拿果脯衬着也好受些。”
“是,奴婢明白。”
院中连怀炘离开石凳,坐到葛氏身边来,口中有些惋惜,小声跟葛氏道:“原先四嫂在杜府里也是个聪明的,怎么如今竟是不知变通,抄捡能抄捡出什么?”
葛氏瞪他一眼,低声道:“四嫂自有她的用意,你我不该插嘴。”只是她也疑惑,不明白阿鱼这番折腾究竟是是为了什么。
阿鱼回来看到自己椅子叫连怀炘坐了,便走到连怀衍身边坐下,见他看向自己便给了个镇定的眼神,连怀衍知她素有妙计,执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膝上。
如今天色尚早,不过申时,院里丫鬟们都拘谨站着,阿鱼看不出谁神色有不对,却也不急,进去看了连二太太几趟,又跟大夫说了几句话,才等到了雁影带着娴嫂子等人来。
阿鱼看到她们便吩咐道:“斐嬷嬷,你带她们去后罩房里搜检,搜到了什么速来回报。”四人便急忙离去,她又坐下悠然看着庭中的九个丫鬟,看她们一字排开,都低着头,便抬头看了雁影一眼。
雁影也明白过来,估摸着后面搜检得差不多了才道:“奶奶,奴婢才想到,也未必就要搜检这么麻烦,栀子粉用手碰过之后,再沾水手上也会染了黄色,若是用干帕子仔细擦了,那擦拭的手帕碰水之后也会染上黄色,并且未必就能擦干净,再沾水手指也还是黄色。”
第 109 章 [VIP]
阿鱼却是摇摇头, “照你这么说,那往汤里下栀子粉的人定也是想到了,说不定早就处理好了,未必就是用的手抓的栀子粉, 或是用了什么器具也说不定。”
“奶奶, 也还有个法子。”雁影蹲在她膝边, “这栀子粉最易飘散, 先前您带奴婢进宫, 德妃身边的医女跟奴婢说过, 这栀子粉便是无风也动,最易沾在衣裙之上, 您还记不记得您那条月白绫裙?就是因为庆宁宫里没有栀子果,医女便给了奴婢要用的栀子粉, 在用栀子粉调面汤时您不过在一边站了片刻,晚上洗那条裙子时颜色就完全变了,就是这样奴婢才去问的医女。”
阿鱼便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说来也是,我当时离你还有些远,你那身衣裳也是被染了色的, 这么说来叫这些丫头都湿了衣衫不就能看出是谁了?”她说完便要斐嬷嬷去檐下水缸里打水来,给院里丫头们一一泼了。
雁影察觉到娴嫂子等人已经搜检得差不多了,正在走来,阿鱼朝她点点头,她便立刻站起来, 迅速抢了斐嬷嬷手里的半只葫芦, 端着水迅速泼向一排站着的丫鬟们, “奶奶, 奴婢来就是,别叫嬷嬷累着了。”
阿鱼看着雁影泼的距离还远着,定是泼不到那排丫头们身上,她们神情也都还好,就是诧异雁影如此粗鲁,都紧闭了眼睛等着,只一个丫鬟攥拳向后退了好几步,脸上神情惊惧。
此时娴嫂子等人也过来了,阿鱼便用手微微指着,娴嫂子点头,她是府中老人,秫香馆里的下人她都是认得的,便回禀道:“四爷、八爷,四奶奶、八奶奶,奴婢在搜检之时确实发现了异样,我们在画珠枕头底下见着了一包栀子粉。”说着递了个纸包给阿鱼。
一排丫鬟都惊诧不已,阿鱼拿着那纸包也不打开,看到画珠,便是先前泼水时躲避动作大的丫头,一张黄脸上既有不敢置信又十分害怕,阿鱼立即便命斐嬷嬷跟娴嫂子将她押住跪下,她立即求饶道:“四奶奶,冤枉啊,奴婢……奴婢并没有做过此等背主之事,这东西定是她们胡乱塞下冤枉我的。”
雁影瞪她一眼,“去抄捡的人是我们奶奶叫去的,你莫不是说是我们奶奶冤枉了你?”
连怀衍此时也看懂了,站起来俯视着她,“审什么审,直接投入大牢便是,谋害主家按律当斩。”
画珠却还欲辩解,雁影却早已经不动声色往手上抹了一把细黄土,背身走向水缸时细细在葫芦里搓了,再转身往回来时便往画珠衣襟上掸了些水,画珠却又是一躲,雁影忙揪住她耳下一块衣料,搓了黄泥上去,“你不曾害主,我掸水你躲什么?”
她刚说完鹤音就道:“雁影姐姐,她衣裳上,怎么黄了一块儿?”
此时画珠也慌忙,就要低头去看,却只见到莹白衣襟上有一抹残黄之影,再想看却看不清了,手也被缚住不能扯了衣襟来看,心中慌乱不已,想辩解却看到连怀衍跟阿鱼冰冷的目光时张口无言。
庭中还有其他丫鬟的低声议论,雁影拎起她衣襟远远展示给她们看,她们也低呼出声,“真黄了。” “原是她干得……”
阿鱼冷声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好说?”
画珠脑中不禁混沌起来,却还抱有一丝妄想,呢喃道:“那包栀子粉,不是我的,四奶奶,冤枉啊。”却不辩解自己的衣领为何黄了,阿鱼便知她是想拖一口气的。
此时在屋中的大夫叹了口气走出来,“四奶奶,老夫看这丫头精神已是恍惚了,先前老夫也看过一场背主之事,那是个马夫,给主人下了过量巴豆害得主人一命呜呼。后来审他原由,便道是想到给主子下药之事令他惊惧,心中惶恐不已,本是想下少量巴豆叫主子吃吃苦头的,未曾想第一次下了之后因为惊惧太过,竟是忘了前一次下过,又下了一次,如此循环了数次,主人自是没了命,老夫看这丫头,便是太过惊惧忘了自己枕下放着这物。”
画珠闻言惊恐地看向大夫,此时院中议论又大声起来,什么斩首游街、五马分尸的话语萦绕在她耳边,她眼中大夫的面容竟是渐渐模糊,阿鱼见她身形不稳忙蹲在她面前,温柔道:“画珠,你好好回忆一下,你拿了栀子粉放在了什么地方?是不是像大夫说的那样你忘记了?”
画珠乍然听得着温柔之语,便顺着她道:“我拿了粉包,放在了荷包里,荷包我都随身带着的,我没有放在枕头下,四奶奶,真的,我没有放在枕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