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苍把完脉,伸手在云翊身上点了几处大穴,微微出掌渡了些内力过去,便见少年皱着眉头转醒了过来。
老爷子瞧着他冷冷道:“自打你进了云府,我便让你修习佛经压制心境,你是做了没做?”
云翊垂着眼帘,淡淡回道:“孙儿学艺不精。”
“哼!”云苍被他气得脸色铁青,怒道:“习武之人最忌心境不稳,给我明日开始好好修习佛经,我可不想要一个练功练到走火入魔的孙子!”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云翊瞧了一眼老爷子的背影,便转过头来静静看着站在一旁哆哆嗦嗦的花姜,他皱眉道:“吓到了吗?”
一听到他的声音,小孩似乎终于回了魂,惨白着一张小脸猛地扑过来扎进了他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云翊好笑的看着怀里哭得眼泪鼻涕一团的花姜,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傻丫头哭什么,哥哥只是练功出了点岔子,没大碍的。”
花姜听完哭得更伤心了,好一会儿才抽噎道:“花姜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乱说话了!再也不敢了……”
将塌边放的一张干净帕子取过来,给小孩擦了擦哭花的脸,云翊突然认真道:“阿姜没有说错,这次是哥哥不对。哥哥对花姜保证,日后再不去伤害无辜之人可好?”
花姜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她真的知道错了,说完就开始后悔。一直心虚地偷偷跟在哥哥后面,看到哥哥倒下来那一刻,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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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万道皆归宗
次日刚近卯时,花姜便一骨碌从榻上爬起,匆匆抓过广袖云纹衫套好,便跑到小厨房开始生火煮粥。
将粗粒的紫薯去皮,切成小丁,加入淘洗好的糯米,兑上清水,便合上锅盖,开始小火熬了起来。
听着灶下噼里啪啦的烧柴声,花姜揉了揉昨夜哭肿的眼睛,走到院里的井边舀了一瓢凉水就洗漱起来。
水井对面便是云翊的卧房,天色已经快要明朗,小厢房却还是亮着烛火,少年挺拔的身影投在青色的窗纸上,随着烛火的摇晃而微微浮动着。
花姜捧起一把冰凉的井水拍在红肿的眼睛上,有些不是滋味。
几个月前哥哥被外祖父救回来的时候她刚巧逃了族学,藏在柱子后面偷偷看。昏迷少年被家仆们小心翼翼地抬着,身上是一套破破烂烂不蔽体的盔甲,满身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清理,就好像一个毫无生气的木偶。
她闭了闭眼睛,感觉心里像被开了个口子,如今哥哥好不容易能安稳的生活,却还是要卷进这无止境的政治斗争中。
叹了口气,她拍拍手站起,小跑去厨房将熬好的紫薯粥盛了两碗,拿托盘装起,便来到了云翊卧房敲了敲门。
“进来吧。”少年低沉的嗓音响起,大概是一夜没睡的原因,还带着些许沙哑。
花姜举着小托盘低着头放在了桌案上,猫着步子挪到了竹椅上,偷着眼瞧着云翊。
云翊注意到小孩若有若无的目光,像只呆呆的小兽伸出爪子挠了一下便吓得把自己缩成一团,他不禁在心底暗暗笑了笑,嘴上却只是淡淡道:“今日煮的紫薯粥?”
瞧着哥哥似乎没什么变化,花姜大大松了口气,鼓着一张圆圆的小媳妇脸可劲的点着头。
“用饭吧,今日还有武课的例查。”
从上回云逍给每人安排了一本云氏功法至今已有整整一月,今日便是他对所有弟子的例查。
巳时一到,所有云氏子弟都赶到了洗砚山的练武场,一水儿的广袖云纹衫排的整整齐齐,连平日里不到钟声三响不来族学的小胖子都早早的来到场内笔直的站好,一脸豪气地冲云翊道:“翊哥,好歹被你练了那么久,今天我可不会丢人了!”
云逍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从假山后摇头晃脑地走了过来,狭长的眼睛将场内的小辈们打量了个遍,含糊不清道:“一个一个来,把我给你们功法打给我看看。”说完就惬意地眯起眼睛站在了练武场的中心,随手指了指身旁的一个弟子,“从你开始,演练一遍。”
云氏弟子到底都是天赋上佳,加小胖子在内四十六个人,前后不出一个时辰就全部演练完毕,各个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依着众小辈对云氏族学的了解,下一步便是云逍挑刺的时候了,却没想到今日他竟略略点着头赞许道:“尚可吧。”
青年瞧着四周少年们惊讶的表情,吐出了嘴里的狗尾巴草,难得严肃地开口:“我想你们身为云氏小辈应当很清楚,云家除了家主的使命在朝堂,其余人等必要入江湖经营势力。而云家从来不要无用的弟子,所以今日不论尔等入我门下是早是晚、两年后不论学成与否,都会被安排江湖历练。”他停了一下,一字一顿道:“之后能活着回来的人,才真正算我云氏子弟。”
底下的少年们有一部分都露出了惶然的表情,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云逍不为所动,继续朗声道:“而从今日开始,我将传授你们云氏功法万道归宗。不论尔等的入门功法所习为何,此功法都是将你的入门功法层层精进,最终达到尔等入门功法的顶峰,这便是云氏功法的玄妙之处。”
云翊不禁恍然大悟,江湖上向来人人传颂云氏武功精妙绝伦,却无一人能说清楚云氏武功的基本招式的缘由,竟是云氏弟子所习武功无一相同!
云逍说罢边背对着他们站到了练武场最前方,一声招呼不打的便演练起了万道归宗的功法,
听见身后小辈们懊恼地惊呼,恶劣地笑道:“所有招式为师只演练两遍,都看好了,今日只教第一式……”
众小辈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默契地排得整整齐齐,跟在后面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纯白的广袖云纹衫招式变换间如雪翻飞、猎猎作响。
以掌为剑,以掌为刀,化千招为无招,万法归源,万道归宗。
寿坤宫内,张太后懒懒地靠在软榻上,伸出带着金质指套的细手捂着唇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瞧着站在桌案旁慢慢沏着碧螺春的德公公,“云翊那小子早上送了个什么来?”
德公公陪笑道:“云小少爷着暗探送来了一张图纸,说是鬼戎部弓箭的构造,正巧赶上刘大人来宫里取官印,当时老奴瞧着娘娘您还睡着,就私自做了主张,交给了刘大人。”
张太后接过他递来的微温的茶水,细细思索道:“先帝在世时似是说起过,草原部落的弓箭手在战场上总是以一敌十。那会子哀家把小陶嫁到鬼戎做阏氏,就是和先帝想着能不能通过她弄清楚鬼戎的训练弓箭手的法子,却没想到这贱丫头一离了大晋心便野了起来,断了与宫里的消息不说,还敢给哀家将大晋的练兵法子传给那些鬼戎粗野之人!”
看着张太后越说越气恼,德公公忙上前接过了她手中颤抖的茶盏,一张老脸堆满了谄媚的笑,“娘娘您这会子气啥呢,那时一发现情势不对,咱们不就派了暗卫将她毙在鬼戎了吗?如今您和先帝心心念念的克制鬼戎弓箭手的法子,这云家小少爷也从鬼戎那边给搞了过来。您是不知道,当时刘大人瞧见那张图纸,真真是两只眼睛都在放光呢!”
“哼!”张太后这才心情平复了些,挑着黛眉道:“云翊这小子确实不错,可堪大用。就是那个嘉月看得我心烦得很,长了一张和小陶一样的狐媚脸,若不是如今夙儿需要助力,哀家哪里会理会她?!”
“娘娘这大清早就别气啦!”德公公摇着头继续沏起茶汤来,“您啊就好好养好身子,咱们那只等着太子殿下登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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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岁月又涟漪
大概过了月余,鬼戎部单于达奚·那支派来五十草原骑兵八百里加急,将部落情报连夜交到了左贤王阿布列手上。
次日一早,阿布列便领着两个随侍急匆匆赶到了御书房,将昨夜的战报高举过头顶、单膝跪地,黝黑的脸上一派焦急,“陛下,昨夜我部单于送来加急战报,乌洛兰部已与呼延部结盟,两部大军即将抵达我部落,恳求陛下派兵支援!”
皇帝打了个哈欠,招了招手示意大太监将阿布列手中的战报拿过来,睁着一双没睡醒的细眼瞅了瞅,于是吩咐下去,“去,把兵部尚书和舒统领都给朕叫来。”
“喳。”大太监小跑出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