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左贤王起身行了一礼,“陛下,我们草原人向来不涉及无辜,今日您只要处置了那郑文信,至于这位兵部尚书大人,小王也不会多想难为他。”

点了点头,皇帝示意拟旨太监准备好笔墨,开口道:“传朕旨意,贱民郑文信目无尊上、伤及盟国公主,罪无可恕,着发配西部充军、终身不得回京;兵部尚书郑英教子无方、难堪大任,着罢黜尚书一职、,留京待任。”

“谢陛下开恩!”郑英慌忙磕头谢恩。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侍立一旁的舒志将人拖了下去,又沉吟道:“如此兵部尚书一职空缺,云爱卿有何高见?”

云苍在皇帝面前一直扮演着不参与太子、宁王争权的中立形象,此时听到问话,毫不犹豫道:“按理自然是提拔兵部侍郎刘继明暂代兵部尚书一职。”

刘继明是六年前的新科状元,可以说他们同年的这批寒门子弟如舒志等,都是张太后暗中提拔起来的太子一派。

皇帝不甚在意道:“还暂代什么,说起来这小子当年也是朕钦点的状元郎。传朕旨意,兵部侍郎刘继明政绩卓然、品行端正,着三日后继任兵部尚书一职,不得有误。”

鬼戎府上,嘉月懒懒地靠在软榻上,斜着一双杏眼鄙夷地瞅着抱着一只烤鹿腿吃得不亦乐乎的小胖子,“我说死胖子,你是要把整张脸都糊上油吗?”

小胖子似乎腾不出嘴来回击她,抬头“呜呜”了两声,又一脸陶醉地低头啃了起来。

花姜将提了一路的红木匣子放到石桌上打开,把里面的细瓷瓶一一拎出来,嘴里碎碎念道:“生肌膏、桂心膏……”

嘉月瞧着那一排密密麻麻的伤药就发憷,皱着秀气的眉头,“小姑奶奶你从哪里拿了这么多药膏来?可别吓我了,我这熬几天就没事了。”

“从姑姑那里,姑姑的药很管用的!”花姜将瓷瓶一把推到了她面前,忽闪着明亮的猫儿眼乖巧道:“你有什么想吃的中原菜吗?我可以给你做了送来。”

草原的小孩子都是皮得恨不能上天,上蹿下跳令人头痛,嘉月瞧见花姜乖巧可爱的样子,不觉乐呵呵地捏了捏她白嫩嫩的小圆脸,“得了吧,好意本公主领了,不过我还是喜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云翊在一旁静静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指了指那一堆药膏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瓷瓶,淡淡道:“舒痕胶,伤好后可以祛疤,很有用。”

嘉月无所谓地挥了挥手,爽朗的笑了起来,飞扬的神色明艳非常,“草原儿女哪里这般婆妈,一些疤痕没什么大碍。说起来那天在猎场你也算救了我一命,要是我一个人,指不定就被那登徒子给射成了刺猬。这样吧,我嘉月算是欠你一条人命,以后云少爷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知会一声,刀山火海,本公主义不容辞!”

云翊暗暗顿了一下,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让公主上刀山下火海我可没那个胆子,云翊倒是有个小问题想请教公主。”

这时不只嘉月,连小胖子也抬起一张油脸惊讶道:“居然还有你不会的东西?!”

“上次公主告诉在下,大晋的弓箭与草原的弓箭似有不同,正巧我最近对这些兵器很是感兴趣,公主能否描述一下草原弓箭的构造?”云翊微微偏着头,露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来。

“好说好说!”嘉月吩咐婢女去内室的书柜里取来了一个小布包,她挑出布包内的一张图纸递给云翊,兴奋道:“诺,这是我们部落射日弓的构造图纸,我画了好久呢!难得你也感兴趣,拿去看吧。”

花姜在一旁托着小巧的下巴,盯着认真检查图纸的云翊,平日里天真无忧的脸上闪过复杂疑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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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微雨石巷晚

从鬼戎府出来的时候已将近戌时,天空泛着将晚的淡墨色,带着凉意的风卷着湿气扑了满面,花姜伸出小手抹了抹,便见云翊接过鬼戎府管家手里的油纸伞轻轻撑开挡在她的头顶,天青色的伞面下是少年清俊的眉眼,“这雨不大,不如就这么走回去。”

“恩。”花姜乖巧地点着头,踩着一双云纹绣花鞋亦步亦趋得跟着。

鬼戎府到宰相府的路上有一段青石巷,两侧住的都是平实的百姓,青瓦的屋檐两旁挂着昏黄的灯笼,细雨在石板上泠泠地碎开,清脆出了丝丝温柔。

花姜一直沉默地揪着自己宽大的衣袖,平日里亮亮的猫儿眼此时不安地垂着,静静地跟在云翊身侧。

云翊似是察觉到了她的闷闷不乐,偏过脸来轻声问道:“怎么了?”少年注目而来的凤眸清冽温润,仿佛落满了这南方的微雨。

花姜抬头踌躇了半晌,“哥哥,今日早间……暗探们到的时候,我也刚好赶到了。我看到……你跌下马来。”

云翊目光一顿,身形微微滞了滞,“恩。”

花姜似是有些难以置信,停下了脚步“可是哥哥,你的武功绝不至于接不下那支伤了公主的箭羽!”

少年也停了下来,紧紧地盯着她,目光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沉默了下来。

太后将福子是太子党暗桩的身份暴露给他,同时附了一封书信:一举一动皆表太后意。

太后想让嘉月受伤将事情闹大,他没有权利阻止,况且整个局出自他手,利用就是利用,他无话可说。

狭窄的青石巷陷入了一种窒息般的沉默,花姜睁着微微泛红的猫儿眼,有些悲伤道:“我们一定要这样做吗?一定要去利用那些无辜的人吗?哥哥,我不想这样,我知道我很没用我帮不了你什么,可是这样和我那个害死奶奶的狠毒女人有什么区别?!”

小孩的最后一句是声嘶力竭的喊出来的,带着哭音在石巷内回荡。

云翊微微睁大了眼睛,似是无法相信这句诛心的话是从花姜的嘴里说出来的。她已经这么恨自己的母亲了,连带着恨上了一切阴暗的东西,包括他……么。

不知何时细雨停了下来,云翊默默收了油纸伞,不置一词地快步走了回去,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花姜抖着身子站在原地静静掉着眼泪,那年她母亲害死奶奶的场景不停地在脑海里浮浮沉沉,她没有怪云翊,她只是真的好怕,好怕有一天也会有数不清的人像讨伐她母亲那样,将哥哥一步一步逼到死境。

云翊捏着手里的竹骨油纸伞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刚落完雨的天色依旧墨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起来,。

两个少年从街头嬉闹着跑了过来,一人手里拿着一把木剑互相追赶着,也不过和他差不多的年纪,明朗的脸上却好像从没有忧愁。一人举剑指向另一人,昂着头道:“蛮夷之人还不快快投降,我乃陈国骁骑大将军楼万里是也!今日就让你们有来无回!”

云翊霎时间顿在了当场,站在一片阴影里神色不明。

另一个少年鄙夷地打了回去,“还骁骑大将军呢,楼万里端平崖那一战把命都输没了!我看他也不过如此!”

“说什么呢你!看招,看招……”两个少年吵吵闹闹地跑远了,半晌云翊才回过神来。

他是有多久再没有别人嘴里听到父亲的名字了呢?

似乎半年前还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严厉的父亲每日认真地督促他练功、手把手的教着他战场上的兵法谋略,他们两人在端平崖下的营帐里凑在一起读着母亲寄来的家书,一起想念着府里淘气的妹妹……

怎么突然就,都没了呢。

云翊头突然痛了起来,身形重重一晃,连忙扶住了旁边的石墙,铺天盖地的痛苦死死压着他,他低垂着头,紧紧咬着牙关,冷汗簌簌地从额头滴落下来。

端平崖下漫天血光的一幕幕拼命地往他脑子里面挤着,父亲将他推给副将时决绝的表情、母亲从城墙上纵身跃下的样子、副将狰狞着一张脸将手中短剑扎进他胸口时的背叛……好像有一双手突然扼住了他的咽喉,云翊终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哥哥?!”后方传来了花姜焦急的呼喊。

闲居内,云苍坐在塌边给昏迷的云翊细细把着脉象,面上一片凝重。

花姜站在一旁,苍白的嘴唇轻轻地抖着,吓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