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主仆俩的目光相交之时,郑秧秧抱着把琵琶从门外走了进来,分别向鲁氏和县主行了礼,道:“夫人来了。”
琵琶是蔡姨娘教给郑秧秧的,她虽弹得一手不错的琵琶,却见这技艺有取乐于人前的嫌疑,轻易不肯弹呢。
“我与你娘,方才正念叨你呢。”县主笑盈盈的说。
郑秧秧不知她们二人说了些什么,但也能猜到鲁氏前来所为何事,心念一动,便道:“本是取琵琶去了,可半路上忍不住去瞧了瞧小弟弟。吃饱了正在睡呢。真是可爱极了。”
她这话,本可不说的。
只是心底那丝丝隐蔽的嫉妒和怨怼,连她自己也未觉察到。
她想激起鲁氏和县主之间的矛盾,也想叫郑令意的处境更加艰难一些。
这池子里的水越浑,她便能隐藏的更好一些。
岂料县主和鲁氏都没什么反应,县主反而似笑非笑的看着郑秧秧,叫她心里莫名打颤。
“孩子的身子可都好?”鲁氏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
郑秧秧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做作的踌躇之感,道:“脸蛋肉呼呼的,模样瞧着与爹爹有几分相似。”
这话里话外,都是鲁氏不爱听的消息。
这外头是爽朗晴日,屋里却是阵阵阴霾。
见鲁氏不言不语,面色阴沉,郑秧秧稍有几分后悔,本来自己好好的置身之外,旁观蒋姨娘和郑令意引火烧身即可,为何要说上这一句呢?
“下月珞儿回来看我,她与卢家二姐儿一贯交好,我在府上办一个小宴,弟妹你带着容岸一道来吧。”县主顺着方才的话头继续道。
鲁氏眼眸一亮,赶紧道:“好。”
“不过,容礼那小子,你可别带来了。还记得几年前他拿虫子捉弄卢家姐儿,弄得卢家一家子都瞧他不顺眼。若非如此,说不准两个孩子早就成了呢。”
如果县主这话是在平时说,鲁氏必定不悦,不过在当下说出来,鲁氏唯有应和赞同的份儿了。
“其实,这都是两小无嫌猜的小事儿了。卢家两个嫡女,若是姐妹做妯娌,倒也……”
卢家近来有蒸蒸向上之态,而且卢家女儿容貌秀雅,性子温顺听话,鲁氏最看重的便是这一点。
县主瞧着鲁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便道:“弟妹,不是我说,容礼的性子也太小孩子气了些。我听说,还把吴将军家的庶子弄来做什么拳脚陪练?虽说吴家后宅污秽,连血脉也不清不楚,但毕竟没叫吴将军从族谱上除名了,这么做终究是不妥。”
如今两人的位置已经掉了个个,变成鲁氏有求于县主。
郑秧秧旁观着,只觉摸不着头脑,眼见自己愈发插不上嘴了,便笑道:“十三弟还小,总有些孩子心性。”
两位长辈都没理她,县主又对鲁氏道:“还有容尚,你打算怎么办?”
一说起鲁氏的三个儿子,她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叹了口气,道:“正妻只得慢慢挑了,总不能挑个落魄户惹人笑话。不过我已给他挑了两个通房伺候着,能早些有子嗣,我也能安心些。”
县主一脸赞同的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
鲁氏看着县主难得的柔和态度,心道,‘她养孩子不过是新鲜几日,等厌倦了送回来,依旧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如此想着,鲁氏便宽了心,道:“那容岸的事,就请县主多多费心了。”
郑容岸虽平庸了些,但还算规矩,县主倒也是真心实意替他牵线的。
这桩子买卖算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此成交了。
花姑姑绷着张脸,显然是不赞同的。
鲁氏出了小筑之后,花姑姑便在她耳畔啰嗦了许久,无非就是嫌鲁氏此事做的不对,不该留那孩子一条命。
“花穗。”鲁氏听得头疼,也有些不耐烦,对其道:“容岸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了,那个贱种还在吃奶,有没有命活都不一定,何必这么担心?”
花姑姑想说什么,就见鲁氏忽然停下脚步,道:“蒋氏如何了?”
花姑姑也在疑惑此事,道:“无人来报,应是无事。”
“不应该啊,晴哥每每来报,都说是眼睁睁看着她喝下去的。”鲁氏喃喃道。
鲁氏额上忽叫一片落叶打了一下,她心里正想着阴损之事,不禁吓了一跳。
“说起来,蒋氏身边的那个巧罗,也太忠心了些吧。原以为她跑出去是为了通知国公爷,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去通知县主的。”
花姑姑搀扶着鲁氏,在秋日温和的阳光下,老妪微哑的声音却显得格外阴森。
鲁氏一脚踏在干燥的枯叶上,发出碎裂的声音,“哦?既然如此忠心,必定知道不少事。”
鲁氏总算有一句叫花姑姑满意的吩咐了,她脸上流露出期待好戏的神色来,道:“是。”
……
当秋高气爽时,枯叶也叫人觉得是乐趣,郑绵绵与郑嫦嫦在西苑的枯叶堆里追逐笑闹。
蒋姨娘靠在床上,听着外头笑声脆生动听,啜一口巧罗喂过来的药,叫人心里舒服。
转眼就到了秋雨绵绵时,县主带着赐儿回了县主府,郑令意回了西苑,坐在床边与蒋姨娘对望着,她们生生忍住泪,逼自己露出笑来。
郑令意努力从赐儿那与其他婴孩无疑的小脸上,揪出些特殊之处,句句说给蒋姨娘听。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忽听到瓷器炸裂,水声四溅的声响,随即响起巧罗的惊呼。
蒋姨娘赶紧掀被子下床,准备一看究竟,就见月桂走了进来,对其勉强福了福道:“十五姐儿,跟咱们走一遭吧。”
先是婢女被带走,现在又是女儿,蒋姨娘顾不得身子的虚弱和疼痛,连忙跪在地上,对月桂道:“月桂姑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姨娘,地上凉,你快起来。”郑令意也很害怕,却还是拼命想要搀扶起蒋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