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1)

薛玉棠从鱼食罐里捻了鱼食,跟母亲在水缸前喂鱼。

薛玉棠从上元节后便启程来京,如今都四月了,才见到家人,与母亲久别重逢,下意识在她身边多待。

半下午的时候,门房来报,外面来了位姓沈的中年男子,要见宅子的主人。

薛玉棠只觉奇怪,放下手里的杏仁酪,细问门房道:“姓沈?单留了姓氏,没有名号么?”

“没有,那男子衣饰不凡,来头应该不小,说是夫人的故友,夫人认识的。”

薛玉棠狐疑地看过去,母亲皱了皱眉,明显是不太愿意见那人。

好半晌,裴溪长叹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的,明是想躲开,偏他还登门了。

今日便将事情了解吧。

裴溪松口道:“将人引去后院。”

门房离开后,裴溪看向薛玉棠,柔声道:“棠儿,娘要见一位故友,你回顾府去吧。”

薛玉棠总觉母亲瞒着她的事情与要见的男子有关,她忽而抬手,纤指揉了揉额角,“娘,我头有些疼,大抵是被院里的风吹得,我先回房间歇一歇,缓缓再回顾府。”

如今从府门离开,势必与那人相见,碰上了可不太妙,若是今日斩断与那人的瓜葛,从此成为陌路人,便能安心让棠儿回府住了。

裴溪点点头,吩咐丫鬟道:“熬碗姜汤给棠儿送去。”

整座宅子不大,二进二出,薛玉棠方才就被母亲领着去过闺房了,不需丫鬟领路,便知在那个方向。

薛玉棠回到房间,坐在榻上揉着额角,对丫鬟们道:“姜汤便不用了,我且小憩一会儿,你们莫来打扰。”

丫鬟们将房门带上离开,薛玉棠让素琴支开西苑的人,趁着无人的时候,悄悄去了后院。

后院的仆人被尽数遣走,一丛翠绿的竹子后面有座假山,石板道两边是开得正盛的海棠花。

在海棠树下站着位中年男子,正与裴溪说话。

因有那丛竹子遮掩,两人的视线都看假山这边,薛玉棠轻手轻脚藏身在假山后面,待近了,她才看见那中年男子很是眼熟,是那日她在红豆树下遇见的。

当时中年男子看她时奇怪,她泛起疑惑,故而印象特别深。

不会认错的,就是他。

男人上前,似乎想去握裴溪的手臂,裴溪往后退却,拉开距离,语气还算平和,道:“已是断了的情分,可苦再续?恭喜大人升迁御史,”她拱手相贺,“我这恭贺来得迟了,也没备礼物,沈御史莫要嫌弃。”

沈世宗皱眉,“溪娘,你当真要如此说话吗?”

“沈御史,我已嫁他人,还请您勿要如此称呼,且唤我一声裴夫人。”裴溪的声音和冷,比隆冬腊月的冰雪还要沁凉。

沈世宗眉头紧锁,神色隐隐有怨,看着裴溪冷漠的神情,他心如刀剜。

裴溪他似乎没有什么要说的,沈世宗若再不开口,恐怕就要被她请出府去了,找话问道:“郅儿呢?郅儿也随你来了京城,我怎没看见我儿。”

裴溪道:“郅儿说了,不认你这样的爹。”

“沈御史,今日你既来了,便做个了断吧。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你我之间的情分早在二十五年前就断了,沈大人如愿官至御史,这高位多少人所求的,我爹知道自己的学生有如此成就,在九泉之下也替你的高兴。”

“我已嫁人,与夫君恩爱和睦,而沈御史也早有家室,儿女双全,令人艳羡,以往的孽缘便不要再续了。”

裴溪欠身,保留着体面,道:“沈御史,就此别过,勿要再扰。”

沈世宗蓦地伸手拉住她的手,“不,溪娘,我们……”

“沈御史,请你自重!”

拉扯中,裴溪推开沈世宗,呵斥道,将他的话打断。

她往后退却,保持几步的距离,理着衣袖。

“沈御史在此拉扯,传出去,是有碍您的名声。”裴凌忽然从长廊里走下,路过假山时,看了眼躲藏的薛玉棠,没点破她在此,敛了目光,径直朝裴溪那边去。

高大的身影挡在裴溪前面,好似一座无形的墙,遮蔽风雨。

沈世宗看见眼前的男子,从相貌和年龄已经猜了给大概,有些激动道:“你是……是郅儿。”

裴凌冷笑,眼里全是恨意,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拳,道:“我姓裴,名凌,沈御史认错人了。沈郅早死了,我爹也早死了!”

“混账!”沈世宗怒不可遏,抬手就要打过去,被裴凌握住手臂,狠狠一扔,沈世宗没站稳,踉跄着往后退。

他这才意识到幼子长大了,翅膀硬了,竟如此大逆不道。

“当初您夫人欺辱我娘时,敢问沈御史何在?旁人在背后嚼我娘舌根时,沈御史何在?我生病时,沈御史又在哪里?!”裴凌猩红的眼底蕴着深深的恨意,“我娘是洛阳有名的闺秀,棋画双绝,沈御史对她做了什么?你让你恩师的女儿,做了你的外室!”

裴溪眼角红润,拉住儿子的衣袖,“凌儿,别说了。”

裴凌眼眸乍出杀戮,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怒意压住,若非母亲在此,他还真想弑父。

“沈御史一生最重颜面,我们母子二人令您蒙羞了,这关系不认也罢。我娘是薛家人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沈大人是世人眼中德行高尚的御史,更该知避嫌,莫要再拉扯纠缠。”

“还有这里是裴府,不欢迎你,还请你速速离去,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裴凌愤愤,长袖一甩,不再多言。

沈世宗恨恨,失悔地长叹气,“溪娘,我都是为了整个沈氏,我没得选啊。”

裴溪错开他的目光,他不离开,那她便走吧。

她转身之际,还是掉了一滴泪,裴溪慌忙抹着泪,路过假山时,发现了偷藏的薛玉棠。

裴溪愣怔,最不愿让女儿知道的事,还是被她听见了。

薛玉棠红着眼从假山后出来,过来扶住裴溪,握住她冷凉的手,“娘,我们回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