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莫名心动的情绪被夜色催熟,生根发芽。
正发着愣,就听到一声洪亮的男声:“来木莲豆腐来哒哉……”
听到声音吴希樾连忙撑着石板起身,拍拍屁股就着急问黄柏霖:“黄总,你喝完了吗?”
“快了,怎么了?”
“走走走,快跟我走。”
黄柏霖不知道她在急什么,跟着她起身大步往巷子走。
深处有位老人家穿着白坎肩,摇着扇子,身前是一辆三轮车上放着几个大桶,边叫卖着边唱着歌。
身旁则放着两个矮木凳供人休息,看着毁坏程度至少十年打底了。
吴希樾开心地跑到老头身边说着本地方言聊天,黄柏霖听不懂就礼貌地站在桶旁等着他们说话,等吴希樾端着两碗透明的东西蹿到他身边时,他才发现吴希樾端着两碗糖水。
“希樾,你说带我喝好喝的东西,就是这个吗?”
吴希樾两只手都端着碗,用肘关节指指小竹凳暗示黄柏霖坐下去,嘴里兴奋地嘟囔着:“黄总你尝尝,别看它平平无奇,夏天喝很舒服的。”
黄柏霖身材高大,坐在木凳上格外不舒服,看着开心吃着糖水的吴希樾没说什么就陪着她将脚伸到外面,尽量坐得没有那么狼狈。
透明如果冻的固体被他挑起一小块含在嘴里,瞬间一股薄荷的凉意贯穿口腔直冲脑门,吴希樾期待地看着黄柏霖等着他的点评,却见黄柏霖又挑起一块往嘴里塞。
等他第三次挑起时,吴希樾终于忍不住拦着黄柏霖问了句:“怎么样,好喝吗?”
“不错,很凉爽清透的感觉。”
“对不对,以前我跟清黎最喜欢来胡叔这里喝完糖水再回家,你要是觉得薄荷不够,胡叔那个小瓶子里就是薄荷香精,让他再给你点一些。”
“可以了。”黄柏霖看着如数家珍的吴希樾,忽然明白了那句吴希樾说的这里不只是房子更是家的言论,每一堵墙和每一口食物串起了吴希樾的童年。
上海变得太快了,所以对于旧事物的依恋感没有上升到归属感的高度,但是这里的事物就跟他们腌渍的腊货一样,年年都要做这些事,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割舍。
巷子里忽然起了风,几片枯叶被风卷着在地上打了个滚,有种说不出的清冷缠绵的忧伤感。被吹起长发的吴希樾含着勺子没来由说了句:“你说人是不是好奇怪,小时候就想什么都买,什么都要。但等长大了,拥有得多了,反而变得不像人了。 ”
黄柏霖放下碗,心里涌出一个问题:“希樾,你还记得之前你回答我的那段话吗?”
“什么?”
“你告诉我,恒盛员工和玉兰镇女儿的身份,你选了玉兰镇的女儿。”
“对。”
“那如果我现在让你选,到我这里还是对立面,你还是会因为玉兰镇而改变立场是吗?”
吴希樾有些不明白黄柏霖的意思,疑惑地说:“黄总,我不太明白。”
“现在如果有实力更强,为玉兰镇对接更多资源的企业和我们竞标,你会选择站在我身边吗?”
黄柏霖虽然还是那副笑着的样子,吴希樾却有些吃不透他的问话,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听到黄柏霖为她解围的笑声:“开玩笑的,开发玉兰镇我势在必得。”
吴希樾觉得黄柏霖今晚有点不一样,却又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乖巧地吃完木莲豆腐就搭着黄柏霖的车回家。
虽然她再三婉拒两人不顺路,黄柏霖却以关心女下属的借口堵住了她的“躲避”,路上依旧谈笑风生,但吴希樾总觉得他好像瞒着自己什么事。
第二天去市里开会的时候,黄柏霖进门前对着吴希樾交代了句:“一会进去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发言反驳,知道吗?”
“好。”
讲完方案,吴希樾就安静地坐在一旁低头记着笔记,对面的乌泱泱一群领导开始一一发表意见,吴希樾总算知道了为什么黄柏霖不让自己发言了。
如果说之前的街道诉求他们可以忽略,现在是真的板上钉钉要落下去的理念,反而要求更加模糊。
一位老领导更是反复提及:“我们要有创新,又不能丢了老的根,要让市场有反响,更要让古镇有回响。”
吴希樾的笔放下,这种既要又要,诉求不明显的方案最难做。
可身旁的黄柏霖却全然没有昨天的不耐烦表情,适时回答着几位领导的问题,对于一些很刁钻的问题也只是说回去沟通。
虽然不明白黄柏霖态度转变的原因,吴希樾也只是乖巧地划动着 ppt 配合黄柏霖,却不知道黄柏霖此刻已经知道项目要丢的消息了。
这场大会就是场鸿门宴,但他不能告诉任何人,甚至还想从这次会议中探探机会,看看这群人到底喜欢什么,到底哪里有转机。
越到这种机会渺茫的时候,越是不能乱。
既然他们愿意跟恒盛开这场市级组织的方案会,说明前期商务和工作还是有这些领导满意的点,只是因为那块地的打乱所以有了选择。
至少,黄柏霖比其他公司占了个熟悉的优势。
开完会吴希樾跟着黄柏霖回了办公室,大家早就等在会议室里了。
坐下黄柏霖就说了这次会议的内容,问大家什么看法。
周维一听立刻炸了,说自己的设计肯定不能跟着那些人改,他们那种诉求都是几百年前的老思想,他是新中式的微更新模式,尽量不改变整个小镇的风貌。这群人压根不懂建筑,说什么做深圳考察见过的玻璃展厅,人家是包豪斯风格,是城市展厅,小镇弄个玻璃厅简直是侮辱青砖白墙。
从招商到营销,甚至吴希樾都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大家越说越激愤,情绪渲染到了顶峰。每个人心里都憋着委屈,都这个时候开始质疑他们的初稿,浪费大家时间。
黄柏霖全程没说话,等大家都说完了才放下笔笑了起来:“大家说完了?”
他笑,开会的人反而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大家有情绪很正常,但是一件事太容易做也不是好事,说明这件事没什么难度和意义。我说得不一定有道理,但我还是希望大家冷静想想,是不是甲方说的话一定是错的,一定是不专业的。大家都是希望把事情做好,他为什么非要为难我们,是不是有为难我们的理由。我们固然有我们的优势,可人家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年,比我们了解这座城市,他们的意见是不是有可取之处,是不是有什么创意我们可以结合,这是我希望大家做到的第一点。”
本来情绪颇多的众人,瞬间安静。
“第二件事,是我们怎么说服他们,不一定我们非要完全按照他们的说法变,我们之前做的很多工作其实和他们的诉求是重合的,但是为什么人家没有看到,是不是我们的内容太平太散,所以没有把最核心的东西展示出去,这才是我觉得这个会需要讨论的内容,可以有情绪,但情绪释放后的问题解决,也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