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1)

看她捂着肚子,贺清黎笑着的脸转换为担心:“要不要喝热水?”

“不用,我想喝冰的。”

知道她是故意说反话,贺清黎看着孩子气的妹妹,拿出姐姐的做派轻声训了句:“家里就都没有喝冰水的习惯,茜茜,你出去一趟习惯学坏了,身体也跟着坏了。”

吴希樾哪里不知道吴家不喝冰水的规矩,唱曲的人最珍视的就是嗓子,呵着护着恨不得天天胖大海菊花养着,哪像她,一天一杯冰美式的提神醒脑。

说到嗓子,又忍不住想起白颜萍。

吴希樾没接茬,两人这么安静地对坐着。

贺清黎忽然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

那时候外婆很喜欢逗两姐妹,每到周末就拿着块桂花糕让二人比基本功,吴希樾生来天赋就比她强,哪怕她再努力就是比不过“随便练练”的吴希樾,于是每一次都是吴希樾赢她输,但每次吴希樾都会把桂花糕放在小桌子留给贺清黎。

外婆曾经问过吴希樾明明不爱吃桂花糕,为什么不直接认输送给贺清黎,毕竟贺清黎是姐姐,她让给她是人之常情。吴希樾却摇摇头拒绝:“外婆,我对桂花糕过敏,我可以把糕饼送给姐姐,但比赛就是比赛,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我不能骗人,更不能骗自己。”

那天傍晚,外婆就给白颜萍打电话让吴希樾从花旦转学小生。花白头发的老太太在电话那头爽朗大笑着感叹:吴希樾抬着头看着自己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个天生的小生好苗子。

一通电话,吴希樾就从女儿身变成了男儿郎。

没有人问过吴希樾究竟想不想唱小生,到底想做英台还是梁山伯,一句合适就再没了桂花糕的比试,竞争关系的双旦变成了如胶似漆的一对璧人。

看见拎着包刚从斯里兰卡“流浪”回来笑意盈盈的小姨,模糊的意识里,吴希樾第一次有了逃离小镇的想法。

她从小就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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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主意的女孩,所以她厌恶一切以她还是个孩子为由头的自作主张安排,连带着她也厌恶从小就跟自己人生绑定的越剧,叛逆地选择了学习音乐剧。

“茜茜,你现在还是桂花过敏吗?”

没想到贺清黎会突然提到这件事,过了这么多年了,吴希樾觉得有句话还是想说出来,诚恳地喊着很久没有喊过的名字:“清黎, 我其实从来都不过敏。”

对于她的回答,贺清黎丝毫没有诧异的神情,反而柔柔地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两颗大枣,抄起地上的老式保温壶就往桌上的玻璃杯里倒着热水,一边倒一边说:“我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我见过你偷偷在小花园里吃桂花糕。”

“那当时为什么不拆穿我?”

“我知道你是因为炫耀所以把桂花糕放在大人们都能看到的小桌子上,我一直想光明正大地赢你一次,所以才没说。 ”

说完就端起红枣水递给吴希樾。

“你误会了,清黎,”吴希樾两根手指点着接过红枣水摇摇头,将水杯放在一旁,拿过身旁的靠枕捂着肚子,面容也柔和了几分:“我不是因为炫耀,是因为我爸说二姨总是对你很苛责,回家也没有糕饼吃,但是我回家他会给我做所有我想吃的糕点,所以我才把桂花糕留给你。”

听到这个答案,贺清黎倒是一愣,随后释然地笑了。

“你知道吗,你这个理由比炫耀还让我伤心,”时过境迁,贺清黎经历了那么多也早就接纳了小时候的自卑心理,开玩笑般说着心事:“茜茜,其实我宁愿你把我当对手,也不希望你是因为可怜我留下那块桂花糕,在大人们所谓的偏向优待里,我看到的是强者对弱者的俯视,比直接的鄙视更伤人。”

“是吗?我没有可怜你,我只是单纯觉得回家还有桂花糕,所以不吃那块也无所谓。”

吴希樾就是有这样的本事,理所应当地做着自己价值观认同的事情,她说没有看不起你就真的没有,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却有比平常人更多的说服力和信任感。

所以她说这个话,贺清黎信。

“还在生我的气吗?”贺清黎喝着自己晾晒的茉莉花茶,边喝边闲聊着:“一年多了,你也该消气了吧。”

听到这句话,吴希樾的脾气又上来了,冷着脸说:“我生什么气,又不是我嫁给那个垃圾男人。”

“你姐已经自食其果了,你就别跟我冷战了。”

“不止那件事,还有小姨,”吴希樾看着贺清黎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别人不懂我跟小姨的情感,你应该明白。可你为什么帮着白颜萍骗我,你也像那些人觉得我也只是小姨的一个不相干的侄女吗?”

“当时太突然了……”

“突然?从去世到出殡,就等不了我从上海赶回来?”

“茜茜,中间的事情很多,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算了,没必要再翻出来说了,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知道她脾气上来了,贺清黎也转换了话题:“茜茜,给你打那通电话的时候我不知道你身体不舒服,我向你道歉。”

“没事。”

吴希樾词蹦出的少,但贺清黎跟她练功生活这么多年可能比吴希樾都了解自己,知道她真的接受了自己的道歉,端起杯子吹开菊花就见吴希樾的脸半隐在雾气里,没来由地笑了。

贺清黎体寒,以前上台表演的时候最怕干冰碰到自己,每次都是吴希樾悄悄挡住干冰喷出的位置,两人都没挑明说过但是都默契的用行动照顾彼此,亲戚朋友都说,她们是比亲姐妹更像姐妹的人。

可两人好像自从长大了就很少有这种坐着聊聊天的时候,上一次两人“亲密”发生争执还是贺清黎告诉吴希樾自己要结婚的事情时,吴希樾差点把手机摔了。

那位高中就在追贺清黎的男人吴希樾认识,除了踩中风口挣了点钱外一无是处。

说着自己情痴等了贺清黎多年,可吴希樾觉得他并不是贺清黎的良人,将肉欲和食欲当做人生追求的商人没办法和贺清黎的灵魂融成婚姻围城的墙壁,爱艺术还是爱钱的人格都没有对错,错的是,是否能同频。

对于这场婚姻,吴希樾跟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拼命阻拦贺清黎,更是大闹订婚宴,白颜萍气得让老吴立刻买票把她压回了上海。

哪怕结婚前一夜吴希樾还给她发了条消息让她再想想。

等了一夜的吴希樾没得到回信,转了三千块钱就再也没联系过贺清黎。

贺清黎知道自己蠢,被所谓的他都等了自己那么多年了,他对她比对自己妈都好的虚情假意迷了心,是她没有恩爱的父母,所以强求了一段自以为会幸福的婚姻。

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去世的去世,离婚的离婚,得癌的得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