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周的时间,项目组的调派文件很快就发在了他们的小工作群里,王鹏任项目总负责,贺达任设计组长,吴希樾任产品策划师,何希担任招商负责人,其余的小兵由人事在当地进行招聘。
恒盛地产除了做重资产的投入,这几年也在努力摆脱寻求变革进行轻资产输出,将公司内部项目负责人输出到当地招聘便宜的员工既可以保证项目的完成度,同时也可以大幅度压缩成本,特别一些甲方往往会要求合作方式有三年内培育出当地团队,等这拨人换到下一个项目组的时候,甲方就可以自己接手运营了。
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只签运营合同的招商托管输出。
但黄柏霖这支队伍还跟商管输出不一样,不良资产盘活的队伍很少有那么多“外行”转行的配置,而且恒盛和玉兰州政府签的合同不仅是三年运营,公司的意思前期走的 EPCO 模式把策划设计风貌提升的活干完就想跑了。
之前出于好奇吴希樾去公司方案库里看过他们所谓的风貌提升方案,写得天花乱坠,可回想她回家看到的样子也就是把吴希樾家门口的路灯换了个样式再种些活不了的北方花种。
花死了,花圃又拆了。跟修路一样,每年总要修一遍,小镇的策划方案也是每年都要出一稿,纸上的东西始终是落不下去。
江浙几百个小镇,有几个真的做成了文旅小镇,一个项目成功有多重原因,可一个项目不成功,其中的弯弯绕绕也有的是学问,哪里是一夜之间的成功。
等运营的时候就拖着政府,时间长了也就“共识”烂尾了。
钱也吐不出来,只能找人去填坑了。
成为小头头的王鹏立了军令状是 6 个月保证开业,上头对外的一致口径都是觉得这个项目有开发潜力,公司里早就传遍了真实原因:换了个新官,三把火就烧到了这个项目。
驻场的日期很快确定了下来,公司出公告是下周就全体驻场,依照城市能级以补助的形式每个月给每人租房补助 1000 元,说来也巧这次的外派只有吴希樾一位女性,于是补助加到了 1500 让她自己在市里组个单间。
办公地点距离吴希樾家也就 200m 的位置,吴希樾记得那栋房子之前是位当地有名的跳井画家留下来的房子,现在政府的意思是老房子被改建的临时空间,等更新结束就把房子改成游客服务中心。
他们去驻场代表的就是恒盛,住什么房子代表的就是政府对他们的态度,没人会把专家请去住鬼屋,还以为至少面上还是和和气气,没想到做得这么难看。
将行李放到市里的租房,吴希樾就跑去市场买了一顶大帽子和一沓口罩。
大夏天气温高达 30 多度还天天在脖颈处围着块丝巾,跟敌特分子一样就露双眼睛打车赶到了项目地。王鹏之前也略微听说过吴希樾在前部门和设计总闹的那些事情,惋惜说着怪不得被调来黄柏霖下面,长得漂亮可惜脑子有问题。
周维之前是建筑二组的成员,跟吴希樾有过两次项目的合作,虽然谈不上什么好朋友关系,但还是有过几次头脑风暴会,看着她诡异的装扮皱着眉问了句:“怎么,怕晒黑啊?”
吴希樾瞟了眼跟何希聊天的王鹏,嘀咕了句:“嗯,下午太阳太毒了。”
接待他们的对接人员是文旅局派来的科员,许是听说是上海来的大公司专家,大热天还专门正式穿了件长袖衬衫和长裤,看到四人站在古戏台边就热情地带着四人开始讲解本次项目的红线范围。
吴希樾看到了王鹏嘴角弯起的嘲讽和话里话外对“乡巴佬”的暗示,心里更加厌恶了几分这个狗男人。
三人是第一次来,可吴希樾不是,周维认真地问着小镇白墙长廊的文化历史,反而是做策划的吴希樾缩在最后面始终不说一句。
王鹏看着吴希樾的样子,还以为是对自己当负责人不满,故意示威似的清了清嗓子说:“吴希樾,你是做旅游策划的最需要学这些知识,躲在后面干什么,走到前面听。”
听到他那洪亮的声音喊着吴希樾三个字,吴希樾汗毛都吓得立起来,赶紧冲到最前方听着徐科长的介绍。
虽然上头的意思是把小镇作为一期开发,二期是隔壁的街区,但从施行可行性来说小镇也不可能一期全开,暂时直接把小镇分一二期,上头的意思一直是按照同济某位教授汇报的方案为推行纲领:修旧如旧,以最小的干预方式保证千年古镇的韵味。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教授保持原状理念的提出也是项目迟迟不动工的原因,无利不起早,居民生活改善是政府的事情,不是它恒盛的事情。
战战兢兢地跟着徐科长走完全程,所幸没人会想到吴希樾以这副装扮回到小镇倒是一路安稳。
本想着今天就算逃过一劫了,胆战心惊地走到一户院子后门,吴希樾依稀记得这是座荒废的院子,所属权一直不明也就放在这里很多年,谁料到徐科长忽然对着远方打起招呼说:“贺团长,这里。”
吴希樾脑袋跟炸金花一样瞬间宕机,转头的瞬间确信了老天的确不是省油的灯。
招手的人就是贺清黎。
贺清黎和吴希樾小时候就并称为小镇姐妹花,只是吴希樾长得英气些,贺清黎则是典型水乡中式女子长相,天赐好安排一个唱旦角,一个唱小生,白家的戏曲双姝。
远远走来的女人乌发雪肤、柳叶眉、身形修长更因为长期练习越剧身段显得格外优雅,眼眸含情、柔若无骨却透着固执倔强,穿着一件新中式棉纱裙配上干净利落的盘发踏着青石板走来时,每一步都透露着古典端庄美丽。
礼貌地对着众人微笑,转头跟徐科长说了几句,一口吴侬软语苏的人都要醉了,江南美人,温润清雅。
看迷了的王鹏色眯眯地伸手准备跟贺清黎握手,贺清黎却用戏曲的方式拱手打招呼避免了尴尬,徐科长自己都认不全人也就没一一介绍,简单说明这群人的来意,贺清黎则盯着吴希樾的手腕,眼里闪过诧异不解与好奇,吴希樾知道她认出自己了。
那对手镯是外婆在她们成年时候送的二人,贺清黎手上一只,她手上一只。
奇怪的是贺清黎并没有揭穿她的身份,伸手示意跟自己走就进了那座院子。
推开木门院里站着十几个年轻女孩在练功,距离他们最近的小生在唱《盘妻索妻》的唱段,尹派唱腔唱的绵绵情长,身姿潇洒唱的颇有天赋,没等吴希樾夸赞倒是身旁恶作剧的小生故意唱着徐派压着这边的声音,逗得几个小花旦呵呵呵掩着脸笑。
左边的三四个看着年纪最小则练习着四功五法,个儿最小的估计是练功觉得苦,头巾斜斜地挂于乌黑的发梢,几缕乱发散落于肩头,蓬乱的发含着嘴角的一抹泪痕,孤零零的像朵被雨打湿的黄百合,软软的一团看着格外可怜惹得贺清黎走过去搂着就安慰了两句。
中间几个个儿高的看到贺清黎进来了纷纷喊着贺团。
吴希樾奇怪地看着院子里的人,之前练功都是去县里文化馆批的一楼练,只有演出的时候才会过来这边表演,怎么现在练习都在这里了?
她正疑惑着,贺清黎则笑着跟大家打起招呼,走廊里的一个身影飞快跑出来冲到贺清黎面前,头戴秀才巾,甩着袖子一派儒雅潇洒的书生模样,王鹏看她跑得快都没看清面容连忙打招呼说:“你们这还真是人杰地灵,帅哥都这么清秀。”
徐科长连忙解释起来:“王总,她是女生,我们这是全女班,男性角色也是由女性扮演。”
“女的喜欢女的啊,”王鹏笑得更猥琐了:“玩得这么大啊。”
这种上了点年纪的四五十岁男人最喜欢用荤笑
依譁
话显示自己的“幽默”,拿性别做乐子。
吴希樾和贺清黎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却又迅速调整情绪没理他的话各自转头跟身旁的人说话。
一样的举动倒是更像姐妹了。
吴希樾看着王鹏那副德行正想阴阳几句,门口响起小丫头的喊声:“白老师来了。”
吴希樾怎么都没想到白颜萍会跑来戏园子里,见她进门先扫视了一圈众人,低下头就怕跟白颜萍对视上,越想越慌,急忙跟贺达说自己要去卫生间就跑了。
躲在厕所里就给老吴打电话:“喂,爸,你快来那座废院子,就你之前在门口摔断手那个地方,把白颜萍领走。”
“茜茜,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