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1)

刚回到诊所,手机上就接到了桐城派出所的电话,值班的警察跟他说,沈广德跟人抢地盘行乞,被其他流浪汉打了。

他跑去要跳河,被人救了,问他有没有亲人,他也不说,只说想死。

救他的人报了警,他就被带到了派出所。

沈暗到嘴的那句“让他去死好了”没说出来,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这才冲电话那头说:“我马上过去。”

你别丢下我

沈暗十岁的时候成了混子。

爷爷当时开的诊所很小,就一个门面房,里面一张手术桌,一张办公桌,条件简陋至极,只凭他的高超技术,和低收费,这才招揽不少客人。

沈广德离婚后,成日里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嗜赌成性,没一年就把压箱底的钱全部挥霍光,还欠了不少高利贷。

那群人找他要不到钱,全部冲着爷爷的诊所来闹。

沈暗刚被爷爷接过来的时候,不愿意来他的破诊所,放了学就回家,直到有天见爷爷回去晚了,跑来诊所一看,才发现,整个诊所被砸得破破烂烂。

爷爷就弓着腰去捡椅子,把破烂的桌子扶起来,门口有多嘴的人就讲:“听说是儿子欠了赌债问他来要钱,哎哟,吓死人哦,个个身上都是纹身,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凶得很,上来就把老人家脖子掐着,问他要钱……”

沈暗听得一双眼都红了,他去问爷爷谁干的,老头子不吭声,说没事,就几张桌子,修修就行了。

沈暗拔腿就往外跑,想找那群人算账,爷爷把他拉住,问他一个小孩子逞什么能,他哭着说:“爷爷,我以后不会让人欺负你,你别丢下我。”

爷爷听得眼眶都红了,抱着他说:“不会,爷爷这辈子还指着你给我养老呢,怎么会丢下你。”

沈暗后来放了学就来诊所门口蹲点,几个月后才被他蹲到,他个头小,跟在人家身后,没多远就被人发现,拎出来就是一顿打,他骨头硬得很,一群人踩着他的肩膀让他跪着,说跪下磕个头就放了他,但他就是不跪。

那一晚,他被揍得浑身都是血,他回到家,就把自己身上的血全部用水冲干净,他没吃晚饭,直接爬床上盖上被子装睡。

夜里爷爷给他盖被子,才发现,他身上全是淤青,肋骨都被人踹断了。

搁大人身上,早就疼得在地上打滚,他却一声不吭,爷爷把他拎起来骂了一顿,带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要住院,爷爷关心的不是钱,而是问对孩子以后有没有影响,医生说好好养就没问题之后,爷爷这才安抚地冲沈暗说,“爷爷有钱,不着急啊,爷爷拿钱。”

沈暗看爷爷忙前忙后地缴费,一边哭一边扇自己耳光,把旁边路过的医生和护士都吓坏了。

他后来出了院,每天放了学就回诊所,爷爷喜欢给他讲那些动物的救治方法和手术过程,他安静地听着,上课认真,只想拿满分回来给爷爷看,甚至放了学,还会从垃圾桶里捡瓶子拿回来卖钱。

他比同龄中的孩子都要懂事,但他没有得到上帝的关爱。

爷爷的诊所再一次被砸了,他刚好在现场,他疯了一样扑上去,抱住那个领头的男人,疯狗一样咬着对方的脖子不松口。

一行人好不容易把他拽下来,那个领头的黄毛整个脖子上的肉都被他咬了一块下来。

沈暗满嘴是血地瞪着面前十几个大人,他只不过还是个孩子,一双眼却透着狼一般的狠意,愣是把十几个大人震住了。

他们放下狠话走了,第二天沈暗放学的时候,一辆车停在他面前,一个脸上满是疤痕的男人问他:“小子,要不要跟我混?”

沈暗看了眼他的车,又看了眼他身上的金项链和金戒指,问他:“我跟你混,你们能不能保护我爷爷,不让别人欺负他?”

男人笑了,“开玩笑,我们都是欺负别人,怎么可能让旁人欺负我们。”

沈暗点了头,“好,我跟你混。”

你敢进来吗?

那个男人对沈暗还算关照,大概是想培养沈暗做自己的心腹,花钱给沈暗报了武术班。

沈暗要求不高,就两点:一,保护爷爷和诊所,二,继续上学。

他天资聪颖,学习很好,次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中考的成绩更是引了不少外校的来争抢,他没有去外地读书,他要守着爷爷和诊所,还要跟着那位大哥混。

但那位大哥命不好,四十岁那年,在街上被仇家乱刀砍死。

沈暗那时候刚十五岁,他被迫卷入了帮派纷争,每天跟一群人打打杀杀只为了抢地盘,他年少轻狂,打架比谁都狠,又比别人多学了五年武术,打起架来完全不要命。

也是那个时候,他认识了万军,万军那时候比他年纪大了十来岁,混了个二把手的位置,他看沈暗打架厉害,就把人招揽了过来,他为人坦荡,沈暗的要求他也都能满足,沈暗就跟他混了。

沈广德每次欠了钱,一行人来家里要债,沈暗只需要打个电话,一群兄弟就会在他家门口守着,那一段时间,街坊邻居都怕他们,最怕沈暗。

爷爷几次劝他一定要走正道,不能走歪路,沈暗就把考过的满分卷子拿给他看,并向他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走正道。

他计划等念完动物医学专业的大学,考了兽医资格证,到时候就带着爷爷搬家,到另一个地方,开一个特别大的诊所,和爷爷两个人一起当兽医。

但是事与愿违,他的计划被沈广德腰斩了,在他二十五岁那一年彻底划上了一个句号。

沈暗到派出所的时候,几个民警正在劝沈广德,看见他过来,有人认识他,还跟他打了招呼,随后让他把老人家带回家好好劝劝。

沈暗发了两包烟,嘴里说着客套话:“麻烦你们了。”

他看了眼沈广德,也没说话,往外走了几步,沈广德就自发跟了上去,两条腿都瘸着,只不过一只瘸得更明显些。

他骑着摩托,也不等沈广德,自己一个人骑远了,沈广德在身后追了十几米,追不动了,摔在地上再没起来。

没多久,一辆出租车停在他面前,沈广德知道是沈暗叫的,赶紧爬上了车,车子把他带到了胡桐街的小区里。

他拄着拐上楼,沈暗就站在二楼楼道里,感应灯闪了闪,灭了。

沈广德吞了吞口水,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沈暗……”

他害怕沈暗。

但他现在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不依靠沈暗,他过不了多久就会饿死,再或者,熬到冬天被活活冻死。

“你敢进来吗?”沈暗一说话,头顶的感应灯瞬间亮起,照在他的脸上,将他漆黑的一双眸照得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沈广德哀求道:“我没地方去了,我真的没地方去了,沈暗,我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