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明筝原定住上几日才走,可才从果林回来,就听说梁家派人来迎了。

来的是梁霄本人。

他坐在内室桌前,已经饮了三盏茶水。明筝一回家,安如雪和她的肚子就纸包不住火,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明筝解释,突然就被推到这里,提前来接受审判。

林氏在外劝明筝别太固执,“有什么话好好说,夫妻是一体,别伤了和气……”娘家人自然希望她婚姻和顺,莫生嫌隙才好。

帘子一掀,梁霄就站了起来。

他搓搓手,堆笑上前,“阿筝,好几天没见着,大伙儿都想你了。听说你去见管事们了?”

明筝蹲身行了福礼,不等梁霄上前,便起身直奔净房,声音平静地传出来,“有事?”

“看你说的,”梁霄笑道,“我就不能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明筝没言声,梁霄尴尬地瞥了眼在外间忙碌的瑗华瑗姿,凑步走到屏风前,低声道:“阿筝,你从来不说自己想我。我离家三年多,回来后你也没见多欣喜,好像咱俩之间,永远是我一头热。阿筝,你就不能对我有个好脸?就不能软乎乎跟我说两句话,扑我怀里撒撒娇?”

明筝怎料到他说这个,原正在浣面,这么一怔,几乎呛进了水,他听见铜盆水响,脸上不免带了许笑。她一向正正经经,每每他说两句厚颜无耻的话,她就脸红又惊慌,特别不习惯,别扭的可爱。

他想到她的好,不免心里越发软下来,“阿筝,你出来,咱们好好谈谈?我有事想要对你说,想你能听听我的难处。”

明筝擦净面容走出来,正襟危坐在桌子前,取杯替自己斟了杯茶,垂眼道:“说吧。”

梁霄心想迟早都要过了这关,与其让她回去后直接面对,不如给她一点心理准备,也免得她到时万一生气,再吓坏了安氏惊了肚子伤了胎……

他走近她,在她对面坐下,伸出手掌想扣住她握着杯盏的手。

明筝刷地站了起来,“二爷!”

她不多说什么,只立在那平静的望着他,他仰头对上她的眼睛,她那双眸子生得漂亮,可看着他的眼神总让他觉得那里头淬满了冰霜。梁霄原本一腔热情和愧疚,此刻被全部浇熄。

他指头扣在扶手上,不自在地道:“阿筝,过几日是郑国公府老太君生辰,你也知道,芷薇如今正说婚事,娘不是瞧上那个姓陆的?不是还在太后那儿已经走了路子?钱都使了,好歹再加把力气,你说呢?芷萦姐前两天才报喜来,说身上又有了,别人家喜事,为免冲撞需得避忌,娘跟郑老太君不大说上话,唯有你,与那些奶奶们都熟,容易亲近些……”

明筝叹了声,语气缓和几分,“这事儿我记着的,还有六七日时间,到时我会带芷薇过去。你就是为着这事来?”

梁霄偷眼瞧她,低声道:“也不是,是我想你了,阿筝,我……”

他适才想说的“难处”,以及想要向她坦白的错事,此刻竟有些说不出口。

见明筝脸上不见柔情,知道自己再怎么甜言蜜语也是枉然,他心下挫败得很,沉沉叹了口气,“歇一晚,明儿随我回吧,娘身上不舒坦,家里头需要你。”

这倒是句实话,老太太已经太久不管事,闵氏根本压不住底下那些人,明筝不在,好些事甚至要烦扰到他这里,要他出面拿主意,他实在自顾不暇,哪有什么功夫去管内宅那些琐碎东西。

明筝听他轻飘飘说“歇一晚”三个字,心里越发觉得冷,她不是没给他机会,两人在屋中对坐,她一直在等他开口,要瞧他究竟如何与他解释他的“苦衷”。

她说不清,他是不是早就习惯了遇见什么都推她去冲锋陷阵。他在这个家里,尊荣是祖上恩荫的,官职是托关系换来的,内宅的所有事都是她在操心。夫妻夫妻,她什么都能做,仿佛这日子本就是她一个人在过着。

夜晚躺在床上,梁霄翻来覆去睡不着,乡下的床没有家里软,外头丛林密,蚊虫也多。

明筝还在外头不知忙碌着什么,他始终想不明白,他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她是他妻子,不是什么陌生人。他们合该是最亲密的一对,他敬重她喜欢她,她也应该把他真正当成夫君来尊敬,当成男人来仰慕,当成天来倚靠着,而不是这样,好像他做什么都不对,时时日日要赔小心。

他不由想起某日在安如雪窗下,听见她身边嬷嬷为他抱不平的那些话:“…世子爷就算在在孩子的事上对那明氏稍稍亏欠了的一点点,可难道他身为男人,身为伯府世子,不能纳妾,不能有庶子?这是什么道理?”

安如雪太傻,竟然还在为她说话:“没经夫人同意擅自停了药,不论怎么说也是我和世子不对,不论夫人将来如何责罚,我都不敢有任何怨怼……”

梁霄赌气的想到,如今明筝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就这样对他横眉冷眼,若是知道了安如雪和孩子的存在,岂不要以此拿捏他一辈子?

第16章第 16 章

天刚蒙蒙亮,雁南山笼罩在一片晨雾中。

明筝简单愉悦的几日偷闲,在今朝画上句点。她要重新走回那个深而闷的宅院,去面对她的责任,她的身份,她的婚姻。

梁霄与她并膝坐在车中。不过几许距离,他手搭在椅上,却不敢伸过去,把她搂入怀里。他不禁想,若是安如雪在侧,这般私密之所,定然要尽一切可能温存,他们在西疆那段时日,山涧深谷、草丛泉边,处处留下热烈如火的回忆。

明筝像块冰。她自己规行矩步,也绝不容人放肆胡来。

可她真是从无错处吗?

不见得。谁又是圣人?

路途格外漫长,对梁霄是,对明筝亦是。

好在目的地总会到。

寿宁堂前,安如雪脸色雪白,心神不宁地侯在外头。她来到时明筝和梁霄就已经进去一刻钟了,屋里的说话声不时传出,听来气氛很是轻松。

光线从南窗射进来,茶水氤氲着清新的香气,明筝浅浅啜了口,察觉到屋中渐渐静下,她知道,差不多该是打破这虚假宁静的时候了。

粱老太太给梁霄递个眼色,后者站起身,借口公务在身退了出去。

“筝儿,霄哥儿回来有阵子了,三年多没见,他在外头吃了多少苦,虽瞒着不跟咱们提,也能想见到,你是他媳妇儿,凡事替他多思量,他有个什么错处,你多担待,就当瞧娘脸上……”梁老太太的开场白,已尽到足够的诚意。

明筝握住茶盏的手一顿,和缓地笑道,“娘您说哪里话,我与相公凡事有商有量,彼此敬重,哪有什么错不错的。”

粱老太太觉得这话头接起来有些困难,硬着头皮道:“是这么个理儿。筝儿,你是个好的。但凡你能替霄哥儿生个一儿半女,哪怕是个丫头,堵了外头的嘴他也好受些。这么些年你在内宅,不知道外头传的有多难听,霄哥儿也是没法子……总得周全男人家脸面不是?”

明筝讶然望着她,光线幽幽反衬在她眼底,那双眸子水润明亮,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梁老太太别开目光,叹了一声,“他是承宁伯府的承嗣人,你知道自己身上担子,不必娘细说吧?”

明筝垂垂眼睛,嘴角挂上抹颇无奈的笑,“早年媳妇儿建议在房里安排几个人,娘也知道,相公说什么都不肯,说庶子在前,把家里的规矩坏了。媳妇儿自知有愧,不是不体谅相公和娘您的难处,若娘有相中的人,大可下定签契,把人迎进来,难道在娘心目中,媳妇儿会为这点小事皱个眉吗?”

老太太握住她手,恳切地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前几年霄哥儿不肯,那是他年岁还轻,这两年,连他身边几个小子都成家有了儿女,他当爷的人,仍是膝下空悬,人家不笑他?如今正有个人,是他上峰在西边就赏下的,原本伺候着房里事儿,想着回来在你跟前过了明路,再许个身份,也罢了。”

明筝放下茶,坐正了身子,“既如此,签了身契纳进来,迟些定日子开脸儿,在房里摆几桌过知会大伙儿,若当真可替相公分忧,我自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