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房间内一个陌生的军装男人走上前，将房门全打开。

身形高大的军人站在周洵美背后，一手撑在门板上，好像要将他整个人拢进怀里。

洪宁海刚刚借着影子才偷偷拥进怀里的珍宝，转眼又被揽到别人的臂弯里去了。

“洵洵眼睛比较敏感。”姜何的手掌虚挡在周洵美的眼前，对洪宁海点了点头，“进来坐。”

洪宁海刚刚在来知青点的路上就听村里人都在讲有个男人开军车来找周洵美，现在看来两人显然相识已久，他忍不住心生敌意，又是一个邱钧吗？

“我哥，姜何。”进了屋子，周洵美推开姜何的手，给两人互相介绍：“这是洪宁海，我朋友。”

洪宁海只当姜何是周洵美的家人，一时有些拘束，下意识看向周洵美。

姜何注意到他这个行为，面上不动声色，率先伸出手：“你好。”

洪宁海急中出错，抬臂敬了个军礼，中气十足喊了声：“首长好。”

一时场面有些尴尬。

“叫什么首长？”周洵美伸出手，漫不经心敲了敲姜何的肩章，调侃道：“也就是个上校。”

姜何纵容地看了周洵美一眼，收回落空的手，另一手五指并拢，也回了洪宁海一个军礼，不冷不淡道：“洪同志叫我姜团长就好。”

周洵美拉出椅子让洪宁海坐，问道：“你怎么也大清早的过来？”

“我听支书说你过两天也要去县里？”洪宁海视线轻轻落在周洵美身上，他眼底水汽氤氲，让人有股就这么吻下去的冲动。

但碍于姜何在场，洪宁海只能克制地捏了捏椅背，顺势坐下。

“你要去县里？怎么没听你说？”姜何没有去坐空着的那张椅子，而是挨着周洵美也坐在床沿。

三人的坐位，亲疏立显。

洪宁海坐在椅子上瞄见半截烟掉在地上，不知道是谁刚点燃没抽几口又揉折了丢在地上。

“支书让我……”周洵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话还没说完，先踢了姜何一脚，“你就这么把烟头扔地上啊？”

“刚刚一急给忘了。”姜何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转过头对已经弯腰捡起烟头的洪宁海道：“洪同志，垃圾桶在洵洵书桌下边，不用拿出去扔。”

洪宁海正要将烟头扔进垃圾桶，动作一滞，他看见垃圾桶里躺着一包熟悉的烟，烟盒涨鼓鼓的，里头的香烟几乎没动过。

周洵美也注意到了，他脸上笑意微敛，剜了姜何一眼，急的把烟头丢在地上，倒是不忘把整包香烟扔进垃圾桶里。

“一会赔你，不要抽这种劣质烟。”姜何内心略沉，越发怀疑周洵美脚面上的痕迹有洪宁海一笔功劳，恨不得当场抽出枪毙了这厮。但他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同周洵美说完话，还跟洪宁海解释，“我上回没收了洵洵的烟，这次他就故意弄来这种劣质烟气我。”

洪宁海望着躺在垃圾桶里的那包廉价烟，鞋尖抵着垃圾桶轻轻推回原位。

姜何又问了一遍周洵美为什么要去县里。

周洵美看洪宁海再抬起脸来，才盯着他说：“支书让我和他一起去县里开会。”

洪宁海眼白里有些红血丝，加上眼下的乌青，看起来就是休息不好的样子，“那到时候我打个申请，送你去县里？”现在拖拉机归洪宁海管，虽然说打申请，也就是走个形式。

“我看看姜团长有没有空。”周洵美没马上答应。

姜何被他这声姜团长叫的喉头一紧，半侧过身子去看他脸色，心底揣测着等会把人带回兵团了要怎么才能哄好。

他现在只得赔罪道：“没空也得有空，我自罚当你司机，你就别气我扔你烟了？”见周洵美点了点头，他才客气地替周洵美谢绝了洪宁海的好意，“那就不麻烦洪同志你打申请了。”

洪宁海看着两人微妙的互动，强压下心头浮现古怪的感觉，勉强笑道：“姜团长和周知青兄弟感情真好。”

“我们不是亲兄弟。”姜何顿了顿，又道，“看来知青下乡真的是锻炼人，以前洵洵坐小轿车都嫌震，现在连坐拖拉机也能忍受了。”

洪宁海一时语塞，不是亲兄弟，那是什么关系？

他抬眼对上姜何的眼神，和邱钧平日里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辙，甚至还要更不屑些。

洪宁海想起刚才在院子里看到的那辆威风赫赫的军用吉普，再想到村里那辆灰扑扑的老旧拖拉机，挫败感顿生。

周洵美推了下姜何的肩膀，“去倒水。”

桌上摆着一大壶蜂蜜水，是邱钧早上出门前泡好的。

姜何看到水壶旁边摆了好几个搪瓷杯，问：“怎么多了好几个杯子，哪个是你的？”

周洵美：“宁海哥送的，说招待客人方便些，我的杯子收在抽屉里。”

姜何先给洪宁海倒了杯蜂蜜水，然后从周洵美抽屉里拿出他的搪瓷杯，倒满递给他。

“你不给自己倒一杯？”周洵美问他。

“不了。”姜何等洪宁海喝完蜂蜜水，就对他下逐客令：“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今天就先不招呼洪同志了。”他记挂着周洵美还空着肚子没吃早餐，再不动身，家里出门前煮好了放在锅里保温着的粥都要凉透了。

“下回有空，我和洵洵一起请你吃顿饭，也好好感谢你平时照顾我们家洵洵了。”

洪宁海放下搪瓷杯，站起来：“姜团长客气了，我和周知青是朋友，照顾是应该的。”

两个一米九多的高大男人相对而立，气氛有些箭弩拔张。

周洵美喝了一半的蜂蜜水，也站起身，手捧搪瓷杯踱着步子刚好站在两人中间。

他抬起手将杯沿径直抵在姜何嘴边：“你也喝点水。”

姜何眼神一下柔和了下去，他喝了一大口，微甜的蜂蜜水顺着喉咙一直流进心底。

洪宁海看周洵美毫不避讳地跟姜何共用一个杯子，像咬了颗野果子，满嘴酸涩。

他突然感觉到手指被轻轻捏了捏，抬头就见周洵美朝他笑：“走，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