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受不了这样?,哪怕她心底还?有怀疑,可她受不了林人音被这样?惩罚,还?是因?为她才接受这样?的惩罚。
眼见着傅雅仪的驼队已经整装待发,甚至前锋的铃手已经摇铃命令前行,她心口紧张得砰砰跳了起来。
跪在地上的林人音背上的白衣破碎,露出其下可怖的血肉来,每接受一鞭子她都轻颤一下,仿佛承受了莫大的痛苦,可偏偏背脊又挺得笔直,一声不吭,渐渐有血自她背上滴落,到了地面划出一条直线,直到流到薛好一脚边,沾上了她精致的绣花鞋。
薛好一仿佛被这血吓了一跳,略微僵硬地后?退了几步,咬紧牙根。
“出发。”
不知是哪个领队报的声,门前的骆驼铃铛成了一长串,那是真的要往前走?了,屋内的鞭刑阵阵闷哼,直让人连牙根都开始发麻。
薛好一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哑声开口:“我说?。”
“别打了,”她闭了闭眼又睁开,眸光阴沉,扬声道:“我告诉你们,别打林人音了。”
“林人音,不管这回是真是假,都算你赢一回。”她一只手撑着桌面,咬牙道:“我很少能找到一个如你般伺候我合贴的人,此般就算我赏你的消息了。”
“是一伙叫人间乐的沙匪,专门劫持路过的行商队伍中的人,每次只掳走?一两?个,做的是将魏国和西域双向?的人口贩卖,我知道他们的窝点在哪里,但你们要找的人很可能已经不在那里了,”她解释道:“这伙人在临裕沙漠开整了无数路线,我也不知道他们每次会走?哪一条,可是我知道他们每次出了沙漠的目的地是妲坍的一座边境小城梵遣,若你们快马加鞭,说?不准能够在那里拦下沙匪的队伍。”
傅雅仪闻声抬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里头的鞭声立时停了,薛好一算是松了口气。
“具体在梵遣哪里。”
既然已经说?了,薛好一便索性说?个干净,“拿纸笔来,我画给你。”
傅雅仪抬了抬下巴,示意还?在客栈里的随从纸笔伺候,薛好一三下五除二画好,丢给了她,梗着脖子不再?说?话。
傅雅仪瞄了一眼上头的定位,吩咐道:“送林人音上去休息,找个大夫给她瞧瞧。”
薛好一闻声啐了一句,“活阎王。”
傅雅仪倒也没生气,面上的阴冷缓和许多?。
刚刚鞭子一停就力竭倒在地上的林人音被人搀扶起来用大堂简易的担架往上抬去,临到楼梯拐角还?趁着薛好一没注意,朝傅雅仪眨了眨眼。
等林人音上了楼,傅雅仪纤细冷白的指控制着骆驼的缰绳,淡声下令道:“走?,我们先去梵遣,让林人音自己?养好伤之后?带着剩下的人追上来。”
驼队随令而动,不出片刻便融入了浩浩荡荡的黄沙中,直到跑出去了两?里路,再?见不着远陵驿了,跟在傅雅仪身边的随从才敢禀报道:“林娘子说?薛掌柜平日里不传递消息便是为了明哲保身,此番被迫透了底,若是传出去怕是会惹来些麻烦,薛掌柜待她情深意重她也不能不仁不义?,想要在远陵待上个把月,看能不能劝说?薛掌柜的驿站让傅家?入个股,放上傅家?旗,将薛掌柜争取为自己?人。”
傅雅仪眯了眯眼。
她并?非不能领会薛好一的难处,只是她也不能眼睁睁拖着时间找不到余姝,薛好一开口她还?有法子护住薛好一,若薛好一不开口,那她真一股股匪窝问过去,怕是余姝那头黄花菜都凉了。
护薛好一不受这一次开口影响有许多?法子,可林人音这个法子却是最具有战略意义?的,一旦成功,傅宅入股远陵驿,那便代表了在三不管地带傅宅有了现成的扎根势力,甚至还?是一个牵动各个商队的落脚客栈,未来打探消息,避险都会方便很多?。
她勒了勒骆驼缰绳,从交领下的口袋中拿出一块温玉交给刚刚说?话的随从,吩咐道:“你悄悄回一趟远陵驿将这个交给林人音,留在那里的随从全听她吩咐,不必急于赶来,若是人手不够可凭此再?回去调人。还?有”
说?着,哪怕眼底依旧有对余姝的担忧,唇角却无端多?了几分玩味,“你们亲自去找大夫去守到林人音房门前,找点正当理由别让薛好一进去发现她背上的是猪皮和鸡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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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姝醒来时周边一片昏黑,她脑子慢了整整半拍,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下了药般的昏沉迟钝。
耳边时不时传来细弱的啜泣,忽远忽近,等她适应了黑暗才发现哭的是和自己?同车的另外三位娘子。
乌漆嘛黑地看不清人影,也看不清对面几人的脸,可余姝依旧感?受到了自己?腿上和手上的被束缚的缰绳,她昏睡前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自己?睡前明明还?在远陵驿,可再?不知晓情况也能发现此刻的状态必然是危急的。
她第一反应是在可活动的范围内摸了摸自己?的靴口,发现那把火铳还?在里头时才松了口气,终于能够彻底冷静下来。
出门在外可能遇到无数危机,这都是林人音和念晰给她普及过千叮咛万嘱咐的,一旦发现自己?身处险境,第一要点是寻一寻自己?保命的东西还?在不在,如果在再?向?周围可信的人问问情况,谋定而后?动,不要慌张,最重要的是要相信无论她在何处,傅宅的姐姐们还?有夫人走?遍天涯海角都会前来寻到她。
“几位姐姐,你们可知这是何处?”
她尝试张口轻声说?道。
可转瞬便有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一双黑而亮的眼睛与她对视,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话,剩下两?个娘子的啜泣声一顿,随即又像掩饰一般,大了几分,捂嘴的娘子在这样?的掩护中以更小的声音说?道:“咱们遇上了沙漠中的人牙匪,现在正在一路往西行。”
几乎这位娘子一开口,余姝眼前就浮现出林人音对她侃侃而谈时所说?的最好的那种情况若有同患难且头脑清晰者,此为最佳合作者,实乃上天的恩赐。
可余姝到底没有轻易交心,只是睁大了眼,显得有些惊慌道:“那姐姐你又是谁,为何我被捆住,你却能够自由行动?”
那位娘子抬手便替她将绳结解得松了些,起码是可容手腕进出又不显得真松了绑的模样?,她一边做一边说?道:“我们几个都是沿路的行商队伍里被掳来的女人,一开始有四个,前天我们几个想着自救,可最终失败了,只有那一位妹妹逃出生天,没想到他们第二日就将你劫来了。”
“妹妹,你不要怕,”这位娘子安慰余姝道:“瞧你的模样?,便像个富家?娇养的小孩儿,也不知你家?大人怎么舍得让你一路跟着吃这风沙的苦,但你若不想被发卖为奴,便一定跟紧了我们。”
“我们原本跟的大老爷们大概不会为了我们这样?的卑贱之躯前来搜寻,所以我们只能靠自己?走?出去。”
余姝眨了眨眼,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一股深重的悲凉和自薄,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到底没说?出口,只低声问:“你们打算怎么做?”
几个女人对视一眼,依旧是刚刚说?话的娘子接着说?道:“他们把我们当成货物,用他们的话来说?,你是极品好货,他们为了钱不会动你,可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脸稍好看些的高级货,身份地位又是为妾为婢的那就可以玩一番再?卖出去,这几日急着赶路,他们每日只用恶心的眼神?在我们身上打转,等明日快接近城镇时大概真的会来马车上享用。”
“无论他们想玩弄的是我们中的谁,我们都有机会四个人一拥而上拼死一搏。”
她说?这话时,眼底坚毅异常,紧紧握住余姝的手,仿佛要将这么一点温度传递到她手上,低声说?道:“妹妹,你不要犹豫,请一定加入我们,我们有簪子有发钗,往他们脖颈间捅,能得手。”
若说?余姝冷静下来之后?还?有些警惕,那此刻算是完全放了心,甚至被身前女人所感?染。
原本她以为自己?有火铳,要努努力一保三,可现在却发现这些和她一般柔弱甚至手上没有除发钗外的任何武器的女人也同样?下了她们活到迄今为止最大的狠心,绝对不向?这样?残酷的境遇低头。
“可若他们不是一个一个来的呢?”
余姝的话音落下,对面的女人脸色微僵,剩下的两?位娘子遮掩人声的啜泣也顿了顿,可又很快反应了过来,重新低声哭起来。
“绑我们的一共五人,其中两?个是老大,三个是手下,若要享用我们,必定是那两?个先来,”她脸上有了些苦涩,可更多?的是下定决心的坦然,“四对二,或许也有些胜算,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放弃,也不愿再?摇尾乞怜求一条生路。”
她们这半生已经过尽了摇尾乞怜的苦,为奴为婢为妾,都是在冲主人摇尾乞怜求活得稍微好些,可最终还?是落到了这种地步,是她们运气不好吗?是她们活该吗?
没有的,这不是她们的错,她们已经奋力挣扎着活了,到了此等境地,心底的怨恨几乎达到顶峰,却找不到一个准确的怨恨对象,那便干脆些化?作能够助自己?脱逃的戾气与凶狠,拼死一搏,哪怕活不下去,也一定要带走?几个敢欺辱她们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