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太在哭什?么?呢?
余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底忍不住默默想道,她?这一辈子能哭的东西太多了?,多到连她?痛哭流涕时大概都想不起来自?己在哭什?么?要哭什?么?。
她?一边这样想,一边穿过?密道,进了?傅宅。
其实到如今她?已经?不需要靠密道偷偷来往傅宅了?,大可以驾了?马光明正大走正门进去,可她?依旧喜欢一走出密道就能看到雅致的湖泊假山,走进傅宅人人都会将她?当自?己人般笑笑唤她?一声?余娘子的感觉。
像是漂泊无依的人骤然?找到了?一座避风港,寻到了?一点根茎。
念晰这些日子颇为忙碌,她?自?临裕沙漠边回来后便接了?往南边去的行商任务,这几日都在准备往南的行装,了?解南边的情况,顺便还要将自?己手下的一些东西安排好,今日算是她?难得得了?点空闲,约余姝一同将她?前些时日埋下的酒挖出来喝了?。
因为知?道余姝酒量大,念晰特意埋了?一罐极浓郁的酒,见?着了?余姝连忙冲她?招招手,指指自?己身旁的水缸。
“我晾了?两个月的好酒,今日我俩不醉不归。”
余姝闻言坐到她?对面,笑起来,“念晰姐姐是遇着什?么?开心事了?吗?平日你可不会这样放纵。”
念晰是个天性乐观的人,所?以大多数人觉得开怀的事在她?面前都显得比较平常,唯有特别好的事她?才回这样控制不住比平日更加外放几分,例如上?回清明与一众一年?都不一定见?上?一回的姐姐妹妹们开怀畅饮。
念晰点了?点她?的鼻尖,“自?然?是极好的开心事。不止是我,连你也会开心得想不醉不醉。”
“哦?”余姝好奇了?起来。
念晰也不卖关子,直接自?袖中掏出了?两份放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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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矾坊后的东西成了?,”她?眉眼弯弯,“你闹了?那么?一场,估计再过?不久就要给王家老爷筹备丧事全城报丧了?。”
“夫人的产业从今往后都可以光明正大脱离王家而活,我们也不必要借用王家妾的身份才能在这些产业中行走了?。”
“前两日她?便已经?写了?三十二份放妾书,我们不必再顶着别人的名姓活了?,”她?将余姝的那一封塞进余姝手里?,连眼睛都亮起来,“姝宝,我拿了?你的那一封,便想着交给你时定当与你浮一大白。”
余姝接过?这张薄薄的信纸,上?面是属于傅雅仪的劲瘦嚣张的字迹,第一行便是王家族长王峰天已逝,怜妾室余姝年?幼进府,傅氏雅仪特代行王氏族长之则,书此放妾书。
她?咬了?咬唇,有些恍惚,心底说不出的酸涩。
等再抬头时,撞进了?念晰同样含泪的眼。
“喝不喝酒?”念晰不擅长煽情的话,她?只拿出吃饭的碗,用舀勺自?水缸中舀了?酒盛进去,“今日我要喝得酩酊大醉。”
余姝此刻只觉一股意气自?心口冲上?脑门,她?卷起自?己的裙摆,接过?念晰递过?来的碗,两人狠狠相碰,酒液挥洒,打湿了?手,润湿了?唇,浓烈的辣意自?喉口而下,喝得人豪气干云。
“我被夫人捡回来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以女子身份光明正大走在世间。”
“姝宝,从今往后已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念晰说了?许多话,余姝便一碗又一碗得陪她?喝,两人喝累了?便踢了?鞋袜,解了?外衫,只着薄薄的上?襦与下裙,躺在石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竹林环绕,被风一吹簌簌而响,落影憧憧,打在两人身上?,反倒成了?装点美人的剪影,头顶那一轮明月亮而圆,也不知?是否真有玉兔嫦娥在广寒宫起舞弄清影。
念晰换了?个姿势,她?趴在地面,支起手撑着下巴,也曲起腿弯露出光裸的足晃一晃。
她?脸上?已经?有了?醉意,偏头望向依旧躺在地面的余姝,“再过?半月你要与夫人前去妲坍,我要出发往南,这一别,不知?要几月才能再见?,姝宝,一路珍重。”
余姝笑起来,她?也用同样的姿势趴好,抬手从桌上?又打了?两碗酒,一碗给自?己一碗递给念晰,“好呀。”
两人又饮了?起来,大缸酒被两人干了?小半缸,念晰依然?支撑不住,手一软,醉得神智不清,随手摘了?一旁竹树的一缕枝叶,别在鬓边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余姝酒量再好也不是无底洞,今夜这酒实在同样喝得她?醺醺然?起来,脑子像是分成了?两半,一半清醒,一半模糊,可她?却没有停下饮酒,拎着酒碗又时不时续上?一杯。
晚风拂来,令整个人都分外懒散,她?抱着碗,后知?后觉听到了?自?门前传来的脚步声?。
“春月和我说我再不来瞧瞧,你和念晰怕是要醉死在屋子里?了?。”
这声?音格外耳熟,带着些冷意和刻薄,余姝恍惚抬起头,眼前却不甚清晰。
她?努力睁大眼,见?着的是深夜中五色的光晕,那光晕转瞬便走到她?眼前。
余姝觉得着光晕也很眼熟,再细细一思?索便想起来了?,是她?发配路上?见?过?的神,是她?在初入王家被欺辱时出现的神,可再一眨眼,那团朦胧的雾渐渐消散,只有依旧带着五色光晕的夫人。
远山黛眉丹凤眼,高?挺的鼻,殷红的唇,依旧穿着她?最喜爱的绛色衣裙,手中摩挲着那根常常携带的白玉烟杆,美得像副冷淡的仕女图。
余姝感觉自?己被冰凉的指尖捏住了?下巴,那人强迫她?仰起头来,淡声?问?:“余姝,你还有脑子吗?”
余姝没说话,定定看她?,过?了?良久才缓缓说道:“你是因为知?道我感激夫人,所?以才特意化作她?的模样前来,想让我原谅你曾经?的见?死不救吗?”
“你在说什?么??”
傅雅仪略一扬眉。
“我曾经?说过?的,你若救不了?我,必与我共堕地狱。”余姝低声?说道:“可我被夫人和自?己救下了?,你这个没用的神又装成夫人想来分一杯羹,太低劣了?。”
傅雅仪听到了?她?嘴里?那句令她?印象颇为深刻的话,顿时明白了?她?将自?己当成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想起余姝平日里?对自?己压榨她?的愤恨,开始套话,“是啊,我装成傅雅仪的模样来让你开心几分,不好吗?”
“我成了?她?的模样,你平日对她?的不悦都可以发泄,也算是我与你的赔罪了?。”
“你可以把我当成她?。”
精明的余姝哪怕酒醉了?也不好哄骗,她?几乎立刻回答道:“你不是她?,也不可以是她?。”
可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神又有些奇怪,喃喃自?语道:“但是我也未尝不可以将你当作她?试试。”
“我究竟该如何才能感谢夫人做过?的一切。”
“你说什?么??”傅雅仪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凑近了?些,命令道:“再说一遍。”
余姝却没有说话,她?只用被酒浸透了?,水润而朦胧的眸抬眼看去,轻声?说:“夫人,我要如何才能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