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1 / 1)

扬州余家显赫异常,历经百年积累富贵破天,可出行佩戴均有家族图腾的只有嫡系一脉, 也就是余姝这一枝。

余姝不?认识方慈如,按照方慈如的年纪来算, 起码是余姝母亲那一辈的人,而余姝母亲的好友里并没有方慈如这个人, 甚至余姝重新回忆了整整两?个晚上, 都没有想出来哪一方扬州门第里头有姓方的夫人或小姐。

当初余家被抄家抄得?极为匆忙, 余姝甚至至今都不?知余家被治罪的罪名究竟是什么便?被直接发配至落北原岗, 后来沿途听闻,便?是扬州余家犯上不?敬,罪责长达一百零七项,甚至连远房旁枝的偷盗黍米之罪都加了上去。

被抄家那几夜太混乱了,乱得?余姝不?敢回想。

想到最后,便?干脆颓丧地躺在床上, 有些?失神地看向线条嶙峋的天花板。

余家的所有财物应该都已经抄归入国库, 包括主?脉所有人的金银首饰,哪怕是余姝都没有带出来哪怕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 若还?有留存,那只有可能是在抄家之前便?送出的。

余家主?系的物件一般不?会相?送, 若是相?送那必然是对旁人的承诺, 承诺有事可携此物前来求助余氏相?帮, 钟鸣鼎食的余家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日落魄,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日无法兑现承诺。

余姝手中把玩着这根簪子, 脑子里想的却是方慈如的意图。

是想求得?她的帮助还?是别的?

她想不?到,还?有些?头痛欲裂。

后来她便?干脆不?想了。

若是方慈如真有什么大事, 那她只需要等着便?是,按照方慈如的本事,总能找着机会再单独见她一面。

这个机会来得?很快。

这么些?时日,余姝心里虽然想着事,可也没耽误事儿,将名单上要寻的人寻了个七七八八。

拓丽时常陪着余姝寻以作躲懒,免得?任野婧又吩咐她去听那冗杂繁复的政史?,而这些?时日里拓丽最常提起的便?是方慈如,那是肉眼可见的她对方慈如的敌意越来越低,提起方慈如好?的时刻也越来越多,到了后来都直接叫上方姨了。

直到第十日,拓丽趁夜来余姝这儿讨酒喝时,拉着她的手说道:“余姝,你是不?是我的好?姐妹?”

余姝将手抽出来,一如往常地说道:“什么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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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丽笑嘻嘻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方姨故乡也在江南,昨日与她闲聊时觉得?她独在异乡颇为惆怅,母亲便?说不?若给她寻个同乡与她聊聊天儿。我那时一想,你不?就是她的同乡吗?不?若邀请你去宫里陪方姨坐坐聊聊天。”

余姝垂眸喝了口茶,不?动声色道:“你最近倒是和她颇为要好?。”

拓丽面上有点儿不?好?意思,“方姨人很好?,她还?会编蚂蚱给我玩,教我打你们中原的马球,我母亲逗弄我时也会护着我。”

说罢又摇了摇余姝的手,“你去不?去嘛,方姨说你若是去了便?请你吃她亲手做的果酪,用咱们妲坍新鲜的葡萄和蜜瓜做的,清凉解渴,特别好?吃。”

余姝思虑了一瞬,“明?日吧,今日我还?有几件差事没做完。”

这符合余姝一贯的特征,拓丽倒是也没有多想,只与余姝约好?了下?午的时间,便?又被任野婧派来的宫人叫了回去。

一直临到夜里,余姝都躺在自?己?院落的凉亭里,现在已经是十月十五,头顶的月亮又是一轮圆亮,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她并?没有将方慈如交给自?己?的东西告知傅雅仪,连带着今夜傅雅仪遣人来问她要不?要过去用饭她都以事务繁忙给推脱了。

手中的簪子已经被她把玩了整整一天,谁也不?知晓她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怎样的暗潮汹涌。

等到了第二日,余姝牵了匹马直直入了王宫,拓丽正在门前等她,唤了轻驾前来。

桐湟宫前并?没有什么人,短短几日不?曾入宫,这里便?种下?了整整两?排的高大的国槐,枝繁叶茂地遮挡住了头顶灼热的阳光。

“这是我母亲给方姨种的,咱们这儿太阳太重了,方姨有些?受不?了,槐树既能遮阳又天性属阴,最适合不?过。”

拓丽带着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解释道:“昨日方姨大概是着了些?暑气,身子颇有不?适,但她想着我已经邀请了你还?打下?包票让你吃上她做的果酪便?一大早下?了小厨房呢。”

余姝颔首,“若她身子不?适与我说一声便?是,倒不?必如此操劳,免得?让三殿下?不?悦。”

“害,”拓丽跨过门槛,摆摆手道:“方姨自?己?心里有着谱呢,我劝了也没劝动,见她做完果酪之后还?面色红润,也就没什么大事了。”

正说着话,两?人便?进?了内殿里头,上回余姝只拜访了个沐浴后的耳室,这回才瞧见着桐湟宫主?室的面貌,刚一进?门便?是一阵爽快的凉意扑面而来,地上铺着厚重的卜丝绒地毯,两?人在门前的侍女侍候下?换了鞋这才走进?去。

方慈如正靠在小榻上不?知调制着什么,面前一堆颜色素雅的燃料称在白玉小瓷坛中,见两?人来了,微微一笑,“余姑娘来了,请坐吧。”

拓丽倒是先自?己?找了条椅子坐下?,嘟囔道:“方姨,您也不?让我坐下?呢。”

方慈如闻言笑起来,“余姑娘是小客人,你又不?是,我这大殿你向来来去自?如,当自?己?家的。”

拓丽闻言眉开?眼笑,好?奇地看向瓷坛里的汁水,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方姨你又做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了?”

身后的侍女正将方慈如做好?又在冰窖中存了小半个上午的果酪端上来,余姝和拓丽接过道了声谢,待方慈如将最后一瓷汁水调制好?才温声说道:“这是我做的染丹蔻的汁水,平日里见着的大多是些?红色与粉色,我闲着没事干,便?忍不?住调了一调。”

“比如这黄色系,我便?取了不?同颜色不?同时节的落叶调出了葵扇、佛手、琥珀、鞠衣等颜色,而这绿色系大多是就地取材,用的外头国槐不?同方位的叶片榨出的,现在还?只调出了水碧、蒄梢、荷青几色。还?有一味葛巾是用葡萄皮做出来的。”

余姝瞄过桌面上色彩丰富的汁水,哪怕心底抱着些?许目的也不?由得?感叹一句方慈如的多才多艺,据拓丽所说,方慈如还?会自?己?做口脂水粉,实在是极为优秀的女人。

拓丽看着桌面上的东西跃跃欲试,“我可以试试吗?正好?我许久没有染过丹蔻了。”

方慈如纵容地瞧向她,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但现在这只是个汁水,还?未用胶蜡,上色并?不?会太明?显,你若再等上一两?日,那便?是可以用了。”

拓丽托着腮,目光已经在不?同的汁水间巡睃起来,准备先挑个不?错的颜色。

方慈如看了一眼一旁正在吃果酪一言不?发的余姝,倒是也没有冷落她,“听拓丽说余姑娘也是出身江南,我独在异乡难得?见着一位同乡,还?是如此水灵,气质卓然的小姑娘。”

“夫人过誉了,”余姝将唇齿间的果酪咽下?,笑了笑,“我也是难得?见着一个同样来自?江南的同乡。”

“余姑娘不?必唤我夫人,和拓丽一般叫我方姨便?好?。”

两?人目光相?接,眼底都多了分只有彼此才知晓的复杂。

三人又聊了些?时候,从方慈如故意透露的话中她心底对她的身份有了些?底,出身江南,家族并?不?多显赫,母亲早亡,父亲是个考了半辈子科举没考中的穷书生,死后留下?方慈如一人,她便?干脆辗转数地,最后到了临裕沙漠边生死关头遇到了任野婧,从此跟在任野婧身边。

临到申时中,拓丽打了个哈欠,略为习惯道:“方姨我好?困,你这儿可能寻间屋子让我睡一觉?”

方慈如自?是没有不?应好?的,她眉眼略弯,冲拓丽摆摆手,“你若是要睡便?快些?,否则你母亲到了酉时末怕是又要提着你去议政殿开?晚会了。”